刚刚那出戏达到了预期效果,现在就要借着谢遇安燃起的怒火,来把冲突放大,演给公寓里所有人看。

  周凉乘坐电梯来到一楼,此时快到夜晚,离虞双指定的休息时间还隔半个小时。周凉穿过大厅来到咖啡厅,咖啡厅里坐着两个个人,分别是虞姐和茉莉。

  “嗨,这么晚了还下来取物资吗?”虞姐见到他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嗯。”周凉冷淡地应了声。

  他径直走向货架,假装拿去食物。这个货架很特别,上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类别齐全;最神奇的是,它每过一天,都会自动更新。

  周凉在上方挑挑选选,将一些速食品丢进购物篮中。弯腰取饮用水的时候,他留意到地面上多了几个收纳箱,他习惯往里摸,结果那收纳箱却是空的。

  为什么是空的?谁放在这里的吗?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朝那两个人望去。这一望不打紧,正好跟那二人目光撞了正着。

  虞姐看见他回望过来,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茉莉依旧直勾勾看着他,她嘴角噙着笑,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周凉低下头去,将最后一件物品扔进购物车。他佯装检查什么,从货架反光隔板上观察着后方,虞姐的目光果然再次移到他身上,严肃而警惕。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另一个人呢。谢遇安听从他的指示,出现在咖啡店门口阴影处,还给他比了个手势。周凉忍不住勾嘴笑了笑,微信给他回复了一条消息。

  周凉将所有物品打包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路过那两人时他停顿片刻,伸手在茉莉桌前敲了敲,然后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咖啡厅外并没有谢遇安的身影,看来他已经按照安排提前藏好了。不消一会儿功夫,茉莉便激动地从门后出来,她双手无措地梳理自己的长发,一双杏眼闪闪发亮。

  “你喜欢我吧?”周凉开门见山地问她。

  茉莉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直接,愣了几秒后,开心地笑裂开了嘴,忙不迭冲他点了点头。

  “我现在很空虚,不如我们去上|床吧。”周凉丝毫不犹豫,很直接甩出了这句话。

  茉莉似乎被他的话吓傻了,一脸呆滞地瞪着他。

  “怎么了,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他有些不耐烦地扬起眉,故意将声音抬高。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茉莉瞳仁紧缩着,周凉的话,让她宛若踩了雷,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你不是这种人啊!”她眼珠在眼眶中疯狂抖动着,一双手像是鸡爪般猛地攥住周凉的胳膊,“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当初就是因为你,我才被人……才被人……”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由激愤变为恐慌,不停抓挠着脸。过了几秒钟,她神经质般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胸前,开始剧烈发抖。

  “别让他们靠近我,太脏了,太脏了!我受不了!”茉莉嘴唇颤抖着,嘴里絮叨着不明意义的词语。

  周凉万万没料到茉莉会是这种反应。看她的样子,她似乎也认识三年前的自己?

  “喂,”他俯下身,“你认识我吗?”

  茉莉听到周凉的问题,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两秒:“你又问这种问题?我知道,你就是嫌我脏,所以才要装作不认识我,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她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拽住他的胳膊不放。而从另一个角度,就好像周凉在推搡茉莉,对她行不轨之事。

  谢遇安藏在角落,眼瞅着事态发展越发奇怪,终于忍不住现了身。

  “喂!”只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男声传来,周凉的胳膊被人用蛮力制住。

  谢遇安一双剑眉紧拧着,严肃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凉眯了眯眼,看了眼地上蜷缩着的茉莉,眼神又回到谢遇安身上。他对谢遇安挑了挑眉,这是他俩约定的对暗号动作。

  周凉一脸不屑甩开谢遇安的牵制。他一边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胳膊,一边不情愿犯起嘀咕:“你管得到挺宽,也不知道是谁之前给你解了围?现在倒插手我的事,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警告你,再别乱说话!”谢遇安接受到了他的讯息,很快开始入戏。他指向周凉的手指止不住发颤,怒气值眼看着蓄满。

  两个大男人之间高嗓门的争吵,很快吸引来了虞姐。茉莉见状赶紧躲在虞姐身后。虞姐停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俩,插嘴询问着什么。可他俩都在气头上,那还听得下去劝说。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干涉我,你到底算老几啊!我想下楼就下楼,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特么装什么正义人士啊!”

  虞姐听到周凉怒从中来的话,立马警惕起来:“等一下,周凉你刚刚说什么?你下楼是想拿什么东西?”

  周凉却不搭理她。

  他故意朝谢遇安逼近,贴近谢遇安的耳朵进一步激怒他:“怎么了?这就生气了?你不是在气我吧?其实最让你生气的,难道不是我顶着周凉的脸,却把你最不齿的事做了个遍吗?”

  “别提他名字!”

  “呵,他就是一个死人,名字有那么金贵?还不准人提?”

  不得不说这招是真的顶用,就算谢遇安再怎么冷静,在他说起过去周凉的坏话时,谢遇安还是彻底破了防。

  周凉话还未说完,一阵凛冽的拳风正朝着他的门面袭来。他并未躲闪,嘴角反而泄出一丝狂喜的笑。

  谢遇安挥出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周凉顿时佯装受袭,他刻意让脚步虚浮了几下,然后被谢遇安掼倒在地上。

  他眯起眼睛勉强看清现在的形势,周边的两位女性发出阵阵尖叫声。跨坐他身上的谢遇安双眼发红,他宛若修罗附体,一拳接一拳锤在周凉身上。不过这架势看似吓人,其实周凉清楚的很,谢遇安收了力道,落在他身上的每一拳都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脸。

  一片混乱中,周凉听见虞姐慌张地给人打电话。很快二楼的余顾和郝云便赶来。他俩见到这阵仗也不敢懈怠,赶紧劝架。拉扯之间,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看似气晕了头的谢遇安从周凉身上拉开。

  “到底干什么啊?怎么就打起来了!”郝云气喘吁吁问在场的人。

  茉莉此时躲在虞姐身后,抽噎了一声。虞姐眼神飘忽不定,片刻后,她犹豫再三才坦白:“没什么,就是我俩在楼下看守钥匙,周凉突然下来叫走了茉莉,紧接着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郝云跟余顾交换了个眼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凉朝咖啡馆里望了望,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里侧不知忙活些什么。

  虞姐感应到他的目光,直呼一声糟了,便赶忙冲进咖啡厅。她拉开门,肖矢推着货物车从里侧出来,正巧与她擦肩而过。

  她有些狐疑盯着肖矢的背影,但手却第一时间打开沙盘模型。从周凉的角度看,他只能看清她的背影。只见到虞姐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她按动按钮,又将模型合拢回去。

  “行了,我看两位也都冷静下来了。现在也不早了,请各位回房间休息吧。谢遇安要不你先上去?”虞姐又回到门口,语气温婉提议道。

  谢遇安一直垂头坐在地面上,像是块顽石一动不动,别人的问话他也一概不理。直到听见这句话,他才从地上爬起来,闷头往电梯方向走去。

  郝云和余顾见风波暂缓,也都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现场。待二人进了电梯,郝云才揉了揉肩膀对余顾说:“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他俩关系挺好的。”

  余顾心不在焉地听着郝云的话,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真是令人意外,居然会因为个女人打起来,还真是冲动的生物呢。”郝云没有觉察到余顾的异常,自顾自往下说,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轻蔑。

  电梯滴声响起后,余顾提脚便朝自己房间走去。可身后的郝云却叫住了他:“喂,大叔,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吗?你来我房间里睡啊。”

  余顾本来想联系那人问问他的意思,此时也只好改变主意。他尴尬地转过身来,对郝云笑了笑。

  这郝云也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之前明明抵触一起行动,现在倒一脸热情邀他去房间。

  郝云一边招手让他过去,一边打开了房门。而见到郝云屋内的摆设,余顾当场楞在原地,直冒冷汗。

  郝云的房间不似他的房间那般宽敞奢华,反而透着阴暗诡谲。正对余顾的墙壁是一面陈列墙,上面挂着各类泛着幽幽蓝光的刀具刑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锃亮的电锯。

  侧面的墙上很是凌乱,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而另一面墙则是一排置物柜,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造型诡异的木偶娃娃,有些娃娃的肢体还被截断。

  还未等他回过劲来,郝云便狠劲将余顾推进门里。随着吧嗒一声,门被彻底关上。郝云半张脸被阴影覆盖,下半张脸被强光打亮,他弯起的嘴角角度未变,却从之前的开朗转为阴森恐怖。

  余顾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一座硬物上,他往后扫了眼,看清那是面钢架方桌。

  那方桌上摆着一副小型手脚架,上面还用红色细绳绑着一个木偶。

  那个木偶被锯掉脑袋,脑袋掉落在木偶旁边。木偶无机质琉璃眼凝望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方桌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四面散开几张白纸,上面画着各类肢解的尸体,边上还附着密密麻麻标注。

  “这是梅泽时子。”郝云见余顾盯着那木偶,善解人意为他介绍。

  见余顾迷惑不解望着他,郝云又开始补充道:“她是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书里的角色,在书里她被砍去了脑袋。被吓到了吗?这些都是我在模仿推理小说里的作案手法。我是个推理小说发烧友。”

  说罢,他朝书架指了指,余顾这才看清,那上面插满的书全是各国著名的推理小说。

  “好了,自我介绍时间结束,现在该轮到你了。”郝云双手合十,他笑容未变,眼底却浮起寒意,“你和那个人一直在联系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顾有些心虚撇开目光。

  “一般小说里的角色说这种对白,就证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个人——也就是爆炸案前联系我们的人。

  他要我们4月16号前往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烂尾楼,说在那里能给我们一次人生重启的机会。要不是他,我们七个人不会凑在这里,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记得……当然记得,可你说我在和他联系,这什么,我不明白。”

  “或许你不知道吧,昨天晚上我俩看守钥匙的时候,你自以为你很高明,当我什么也没看见。可惜啊,我强运附体,正好看见了你拿走枪的那一幕。”

  “……”

  “一楼大厅之前我们去过那么多次,沙发下压根就没枪。我只能理解为,你是动用了游戏里心愿必答的规则,才得到了这把枪。

  可让我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不在穿越进游戏那一刻,就立马许下心愿?这真是费解啊!直到今天你假装受到袭击,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在设局啊!”

  “我哪里假装了?”余顾牵强笑了笑,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快别装了,”郝云不屑地笑了笑,“你那拙劣的演技,也就只能哄哄其他人。”

  “……”

  郝云盯着余顾,笑里透着几分狂气。他开始根据目前发生的一切,自问自答起来:

  “我推断你之所以把心愿留到这个时候用,是有人一开始就授意你这么做。你们将一系列看似毫无联系的事件串联好,让众人眼中谢遇安的印象逐步变差,这目的性太过明显了。

  于是我就想到了,那个人。他或许就在我们当中。但是他为什么只联系你一个人?你俩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余顾心里咯噔一响,他没料到郝云居然如此机敏。在他们自以为滴水不漏的行动里,居然洞察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但越是这种时刻,他越不能出卖那人。

  想到这里,余顾脸上堆起假笑:“这位小兄弟,你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点。我就跟你坦白吧,我没跟他联系过。至于我为什么针对谢遇安,是有原因的。”

  见郝云不信,余顾笑容染了几分痞气。他接着往下说:

  “你之前跟我看守钥匙的时,有讲过中国海上大逃杀鲁荣渔案件,还有日本32男1女被困孤岛事件。这些我也略有耳闻。我自然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获得武力支撑有多么重要,但是谢遇安这小子很明显会碍我的事。

  “谢遇安是警察,之前还表现那么突出,在大家心目中威望也高。他实力太强悍,会成为我路上的阻碍。所以,我算是防患于未然,将能威胁我的苗头提前掐灭。不能直接跟他硬刚,那让他名声扫地孤立无援,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啊……”郝云听了余顾的说辞,手指在方桌上敲打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过啊,大叔,”郝云的声音阴恻恻从耳侧传来,“给你句忠告,千万被人当刀使。不然等你失去利用价值,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可就惨咯。”

  余顾回望着郝云,嘴角抽搐片刻,难看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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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凉一回到房间就被门后的谢遇安拽了进去。

  谢遇安脸上写满了愧疚与担忧,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凉脸上的红痕,有些悔不该当初地说:“你干嘛要提他的名字?有必要演到这种程度吗?”

  周凉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对人调皮地对人眨了眨眼:“怎么了?你心疼我?”

  谢遇安抿了抿嘴,似乎不知道如何答话般错开眼神。他逃似地走开了,不会儿又拿着毛巾和冰袋走了过来。

  他把周凉牵到沙发上,开始细心地给伤口做冷敷。

  “有些地方都红了……”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又弄疼了周凉,那语气明显是心疼了。

  “还好,”周凉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你收了力道打得,我知道,难为你了。”

  谢遇安红着眼瞪了他一眼,便不再与他主动搭话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等周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惊奇地发现谢遇安居然待在了主卧里。

  谢遇安有些不自在地将手上的书放在旁边,轻咳了几声问他:“我今天要是在外面睡,你是不是又会半夜起来把我抱进来?”

  周凉短促地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还是睡着这里好了。”谢遇安躲开他的视线,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不放心地看着周凉:“你睡另一床被子。”

  周凉将另一侧的被子掀开,觉得有点好笑。他知道谢遇安是因为自己受伤,不想再折腾他起床,才会勉为其难跑来和自己同床。

  “你不会晚上偷袭我吧?”谢遇安又警惕地问了一句。

  “不会……”周凉边笑边回答。

  谢遇安这才放下心,钻进被窝彻底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