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依旧是谁也没有同意谁。
许向阳累到了极点，思考不动，也辩不出一句话。
他让唐易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想好好想想。
其实许向阳也明白，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他只是想喘口气而已。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
回到南林，已经是深夜了。
《楠木谣》剧组灯火通明，温屿正在片场拍戏，今晚要熬个大夜，赶夜戏。
看到许向阳出现在剧组的时候，温屿很意外。
“怎么来了？”
温屿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提离职的事情，许向阳装作若无其事，脸上带着笑。
“屿哥你拍夜戏，我怎么能不跟啊。你让我这个助理白拿钱吗？”
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自然也注意到了许向阳的身影，偶尔投来一些探究的目光。
许向阳也都无视了，自顾自地处理着手头的事情。
毕竟准备离职了，总需要把交接工作做好，日常屿哥的喜好，各项工作的进度等等他都罗列成了表，填充得满满的。
片场是个长形的棚，剧组在里面搭建了一个封闭的圆形绿幕场景，只有门口一扇小门供人员进出。
道具组制作的古树极其逼真，粗壮得需要几个男人才能抱住它，这场戏拍的是仙界的场景，需要营造仙气飘飘、出尘不染的氛围，所以棚里搭了高架。
从顶部垂下来无数材质轻盈的绸布，一旁的鼓风机正卖力地吹着。底下还有几个2米高的打光灯，白光炙热耀眼，整个空间的温度骤升了好几度，好在现在是秋天，倒也没有那么闷热。
汪导正在给几个演员讲戏，安排演员调度走位。
许向阳窝在一旁，专注地在pad上打字，他总觉得交接的表格写得不够细致，总是忍不住想要写得更多，更全面。
“在写什么？”一道熟悉温和的声音倏地在身旁响起。
许向阳下意识摁灭了pad，他抬头，笑道：“弦羽哥，今晚你也有戏？我还能写什么，屿哥的工作安排呗。”
卓弦羽笑容淡淡：“嗯，等着开拍，正好看到你在剧组。”
自从告白那夜之后，许向阳跟卓弦羽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退回到了朋友界限，却多了一份生疏。
两方都心知肚明，也都没有戳破，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你……”卓弦羽望着许向阳，迟疑了几秒，随后道，“向阳，你最近还好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地方吗？”
许向阳低头看手机的动作一顿，他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弦羽哥。”
卓弦羽的神色有些黯然，过了会儿，他望着忙碌的片场，温和的嗓音感叹了一句。
“之前我看书里说，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以前没觉得，现在好像不得不承认。唐易，对你而言，算是怎么样的存在？”
许向阳一愣，转而面色平淡地解释：“弦羽哥，我跟唐老师没什么关系。”
卓弦羽会意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不远处的场务已经在喊清场了，那是准备开拍的信号。
卓弦羽走之前，轻声留了一句：“许向阳，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闻言，许向阳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唇边是一抹苦涩。
他低头，打开pad，继续补充着表格，他需要工作的忙碌，替他赶跑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啪”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闪烁的电火花沿着电线一路上窜，零星星火很快点燃起高悬的绸布，快速燃烧了起来。
几个打光灯也在这个瞬间，纷纷倒了下来，伴随着破碎的玻璃片，哗哗地落了一地，灯身顺带还把其他大型道具也打落了下来。
整个棚短暂地陷入了黑暗，又被四处的火光点亮了视线，燃烧的绸布从头顶坠落下来，顺势也点燃起了周围的道具。
那棵粗壮的高大古树上也落了不少的绸布，繁密的枝叶很快被火苗点燃开，火势一下子就向四周蔓延开了，越燃越旺，烟雾也在这刻升腾扩散。
在棚内的众多剧组人员惊慌失措，一时之间，碎裂声，倒塌声，重物坠落声响彻整个棚。
人们的尖叫声，呐喊声，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快出去，快出去！”
人群中，导演拿着喇叭高声大喊。
于是，所有人都往那个小门冲去。
太乱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对危险的害怕让他们失去了理智，毫无秩序。
也有一些工作人员脱下自己的外套，企图去扑灭那些火，然而火苗短暂地缩了一下，又窜出新的高度。
“不行，火势太大了，灭不掉，都快出去！”
“别挤，别挤。别堵在门口了。”
“前面的，快走啊！动一下啊！快点，烧起来了！”
剧组乱作一团，许向阳窝在角落，其实离出口挺近的，但他第一时间往拍摄点去，他得去找温屿。
捂着口鼻，顺利找到了温屿，许向阳护着他，紧跟在出口的长队后面。
外面的工作人员也知道了情况，立马在门口帮助人群疏散，长队疏通得特别快，很快就能出棚了。
然而——
“有没有人，能帮帮我？”
一道无助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从棚内传了出来，许向阳回头。
浓烟四起，火光参天的棚内，只见有个姑娘正无力地趴在地上，她身上压着好几个打光灯，脚部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地面已经聚起一小滩的血液。
她艰难地尝试起身，但打光灯太重了，她全身使不上力气，右脚剧烈作痛，根本挪不动分毫。
旺盛的火光映照出她瞳孔里的惧怕与慌张，她只能大声地求助，期望有谁可以回头救一救她。
“屿哥，你先出去，我进去救人。”
许向阳没有犹豫，冲了进去。
那个姑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许向阳刚到她身边，她便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臂膀。
她太害怕了，生怕唯一的稻草也会就此离开。
“帮帮我，求求你，我没有力气了。”
那姑娘几乎是央求的语气了，她惊恐又害怕，眼泪不断往外涌，视线都被泪水糊了一片。
许向阳随手从边上拿了条毛巾，用力一扯为二，给她也给自己围上口鼻，声音万分镇定。
“别怕，照我说的做。不哭，你现在放慢呼吸，冷静一点，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指腹替她擦了擦眼泪，许向阳低头看了看目前的形势。
除了几个沉重的打光灯以外，还有一根粗长的铁棍压着那个姑娘的腿，脚踝处，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隐约可见外绽的骨头，看起来十分惊心。
许向阳也有些怕，他的手正微微颤抖，但他极力遏制住了，没有表露出来。
他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又沉稳地开口。
“我现在要挪开那些打光灯，最后是那根铁棍，你相信我的话，先松手，不然我行动不便，帮不了你。好吗？”
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许向阳的语速却很慢，他想确保那个姑娘能听见自己的话。
见许向阳冷静自若，目色从容，那个姑娘也安心了很多。
“好，好。”
那姑娘缓慢地松了手，目光紧紧黏在许向阳身上。
打光灯很重，许向阳一抬起来，就有零星的玻璃碎片坠落下来，许向阳连忙脱下外套，裹在那个姑娘头上，避免二次受伤。
铁棍上有某个凸起的铁片，扎进了那姑娘脚部的皮肉里，几厘米的深度，扎得很紧实。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
许向阳忍着手抖，快速把铁棍挪了开，铁片也从皮肉里抽离出，耳边是那姑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也几乎要软了脚。
心跳剧烈，手掌微颤，额角有水珠沿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他也分不清这是棚内高温凝聚出的汗水还是因害怕而涔出的冷汗。
那姑娘单脚站不起来，许向阳就搭着她的肩膀，搀扶着她往外走。
所有人员都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也有剧组人员想进来帮忙，但火势已经很大了，四周已经是火焰的汪洋了，根本进不去。
在门口接应的工作人员冲着里面喊道：“向阳，你们怎么样？消防队跟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那姑娘一瘸一拐，身上有伤，走不快。
好不容易就要到门口了，头顶霎时落下来一堆灼烧着的绸布，有两条恰好落在许向阳的右手臂，高温烫得他不由得松了手。
那姑娘失了平衡，身体往一侧倒去，她瘫坐在地上，疼痛让她五官都扭曲了。
许向阳抬头一看，顶部用于承重的木梁也烧得旺盛，有一小节已经烧断了，好几条交错横亘的木梁正摇摇欲坠。
四周依旧有东西在倒塌，火势如同凶猛的拦路虎，让他们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一根木梁再也维持不住平衡，朝着他们的方向坠下来，那落地的重量几乎让地面都震了震，它几下滚到了小门口，堵住了一部分高度。
不行，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困在里面的。
许向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手猛地拉起那个姑娘，而后使劲先将她架了出去。
“砰——！”
“咣——！”
许向阳本想紧跟在后，翻出去，然而火势舔了上来，几乎就是一秒的瞬间，其余木梁也尽数朝着他的方向砸下来。
粗壮的木梁猛地坠落，翻滚堆叠在一起，将那唯一的出口封得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路彻底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