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牵没有排到第二节课,他也几乎是和这个班的班主任聊了一整节课的时间。
两人从小奇是孤儿的家庭背景说到了班里其他类似失孤家庭或者留守家庭的孩子，甚至谈到了全校这类型孩子所占的比例。
“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留守的孩子。”宁牵喃喃道。
班主任说道：“也幸亏咱们国家对于这些孩子的帮扶政策和教育政策，至少可以让他们读完义务教育阶段。”
宁牵很想问义务教育阶段以后呢？其实答案很明显,他们其中或许会有特别聪慧的孩子能够凭借优异的成绩继续读下去，但大多数像小奇这样天资一般，也无法得到家庭教育关爱的孩子，可能唯一的道路就是早早走上社会，靠打工开始辛苦的人生。
宁牵想到了自己,在刚刚失去父母的那段艰难岁月中，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或许他也和小奇一样，活在孤独自卑的阴影下，那他也未必会成为现在的宁牵。
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起，宁牵怀着复杂的心情准备踏入第三节课教室,才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你是宁先生是吧？”
宁牵疑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家艺人施晴先生想要和你换一节课。”施晴的助理打量着宁牵的神色，又说道,“他今天临时有其他通告,最多待到第三节课结束就得走，但是他的课排到了第四节,正好我们看到课表上你是排到了第三节课,所以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换一下？”
宁牵把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专门空出来，所以也不差这么几十分钟,便答应了。
助理松了一口气回到施晴身边。
“他同意了？”见助理回来，施晴问道。
“嗯,我告诉他等会您急着要去赶通告，他就答应了。”
施晴一边补妆一边抱怨：“这些小孩都是些小傻子吗，我那么费力的讲课，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起这个，施晴简直气得要死，他想要多拍到一些可以剪辑出来的互动场景，但那班小孩就像是一群小呆子，完全没有给出他想要的效果，连他抛出的一些网络大热梗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他们是从来不上网的吗？
施晴的团队考虑到是不是小孩子太小的原因，所以就临时想到和其他年级的换一下，说出这个建议后施晴却点名要和宁牵换，助理只得去协调。
施晴补好妆，又往身上喷了一些香水，等到上课铃响才施施然走进教室。
馥郁的香水香气在整间教室弥漫开，施晴做出一个自认为很和蔼可亲的笑容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施晴老师，现在开始上课。”
台下响起了标准化的掌声，虽然比一年级的好一些，但对于施晴来说，这样的反应还远远不够，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台下的学生，计划在脑中形成。
宁牵正在准备着下一节课要用的道具，突然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他出事了，让他过去教务处一趟。
赶过去的路上，工作人员就和他说了情况，原来是和宁牵换课的那个助教，在课堂上被学生抓破了脸，他本人是个明星，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这张脸，因此便闹了起来，所以也牵扯到了和他换课的宁牵。
“……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学校教出的‘好学生’，公然攻击老师！”一个助理愤愤说道。
宁牵还没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尖厉的声音，他沉默地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办公室里已经站着好几个老师了，还有一个半躲在老师腿边的孩子，满脸都是泪痕和恐惧的神情。
一个老师解释道：“施先生，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这孩子更小些的时候受过一些刺激，有时候状态会不太稳定，我们让他给您道歉。”
“你们以为道个歉就完了，你知道晴哥这张脸值多少钱吗？”旁边助理帮腔道。
宁牵不着声色地看了一眼施晴脸上的伤痕，在脸颊一侧有一道浅浅的红色痕迹，看情况好好上药过几天应该就能复原。
旁边一名看起来像是校内医生的人也递过去一只药膏：“要不我先给您处理一下吧。”
助理却一把把校医的手打开：“什么东西就敢往我们晴哥脸上抹，我们已经联系医院了，用不着你们在这里假惺惺。”
校长无奈道：“事已至此，您到底想让我们学校怎么处理？”
助理偷偷打量了一眼施晴的神色，见施晴不说话，便说道：“这名伤人的学生学校必须给他严厉处分，然后让他家里赔偿我们晴哥的损失。”
旁边一个老师忍不住说：“这孩子家庭困难，他家里现在就只有一个七十岁的外婆了，现在都是靠着低保和捡废品维持生计，哪里还有钱赔偿给你？”
“伤人之前他怎么不想想他家穷，合着就活该我们晴哥白白被抓破脸是吧？”
校长和老师为难的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校长说：“您需要多少赔偿费用，我们学校先帮他承担吧。”
助理说出一个数字，在场的老师们都愣住了。
“你们这不是在讹钱吗！”一个老师不忿道。
“我们晴哥的脸可是上了保险的，有着明明白白的预估值，我报给你们的价格还算是最低价呢！”
老师们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虽说这明显不合理，但娱乐圈这些大明星拍部戏动辄就几百万上千万的，真要较起真来，说不定还真要赔那么多。
一直沉默着的施晴这时候才悠悠开口道：“大家别这样，我也没说就非要你们赔钱，这不过是一个孩子调皮而已。”
听到这话，几个老师又打起了几分精神，以为又有了回旋余地。
施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这堂课算是上不成了，脸也被抓破了，校长您看是不是多少要补偿我一点。”
施晴是笑着说的，校长却觉得那双眼睛内毫无笑意。
“您需要什么补偿？如果能在我们能力范围内的话，我们尽量做到。”
施晴笑容更大了些：“当然是在您的能力范围内，我只需要一些配合的孩子，让我补拍几个镜头。”
这些不听话的小孩已经彻底磨掉了施晴的耐心，他原本只是想要多增加和学生互动的镜头，一开始还好好的，然而在他和第三个学生互动时，就发生了意外。
从他靠近这个学生开始，这个学生的反应就有些不大对劲，不仅眼神回避，而且身子还往一边躲，他被这小孩的动作刺激到，所以才会故意伸手要去抱他，否则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去碰这脏兮兮的小孩。
没想到变故就发生在那一刻，那小孩尖叫着挥舞着手要推开他，大概是平时缺乏打理，长长的指甲划过了他的脸。
这个小坏种！想到这，施晴下意识斜眼瞅了那个小孩一眼，此刻那小孩还在小声抽泣，脸上眼泪鼻涕混合着，看着很是恶心。
察觉到施晴的目光，小孩的身体瞬间僵住，连抽泣都不敢发出声音。
施晴用眼神示意助理，助理帮他把具体的安排说了一遍，大意就是让校长重新组织一群听话乖巧又比较聪明伶俐的学生，帮他补拍上几个讲课的镜头。
这并不符合他们慈善基金会组织这场活动的初衷，工作人员想要阻止，但都被施晴助理以施晴脸上的伤给挡了回来。
施晴已经不打算再回去上课了，但现在距离第三节课下课还有一半时间，所以便把宁牵叫了过来，让他继续去上课。
其实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是学生还是本校老师，都不想让这群非专业的人继续上课了，但施晴却坚持要宁牵替他上完课。
“怎么说我也是替你上课才发生的这种事，宁老师帮我把剩下的课上完，这要求不过分吧？”施晴盯着宁牵那张脸说道，幻想着如果自己没有和他换课，现在脸被抓破的是不是就是宁牵了。
宁牵对于让他接着上课的安排没什么意见，他朝那个哭得脸都花了的学生走过去。
小孩下意识退了几步，宁牵也没再继续逼近，而是递过去一张纸巾说：“擦擦脸，跟老师回去上课了。”
宁牵的声音很温和，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小孩看了自己班主任一眼，又看了宁牵一眼，才怯怯接过了纸巾。
本来班主任是想要护住学生不让他被带走，但看这样的情形，犹豫了一下也没再阻拦。
宁牵带着学生离开办公室，在快要走出门口时，他又回头对施晴说道：“下次如果还要做这样的活动，施先生最好不要喷这么厚重刺鼻的香水。”
施晴脸色一变，但宁牵却没再回头，带着还在抽泣的小孩离开了众人视线。
从才进门宁牵就闻到了那股浓重的香水味，别说小孩，就算他一个大人闻起来，也觉得在那样一间人很多的房间内闻着闻着头就开始发闷，他猜测这个小孩的应激反应多半和这个气味有关。
“老师，我会被退学吗？”
宁牵正在想着刚刚的事，就听旁边小孩低落的声音传来。
宁牵没有先回答他，而是问道：“那老师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抓破那位老师的脸吗？”
小孩听到这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中又浮现出了一丝恐惧。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觉得那个老师靠近他的样子很像小时候他碰到的那个想把他抓走的坏人，那个坏人的脸上也有着美丽的妆容，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香味，然后趁着他父母没注意，就要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走……
宁牵察觉到了小孩身体有些颤抖，他没再追问，而是说：“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会被退学，老师们都会保护你的。”
小孩仰起头看向身边的人，虽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师，但面前这个老师身上好像带着一股能让人内心宁静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信任他说的话，他眼中的泪水也慢慢止住。
宁牵见小孩已经平静下来，又说道：“不过以后不可以这么冲动了，遇到危险要先找大人，或者求助其他人，如果刚刚那个老师真的是坏人，你的举动只会更加激怒他。”
小孩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便点了点头。
宁牵带着小孩回到教室时，一群同学都围了上来。
“小千你没事吧？”
“那个音乐老师没有打你吧？”
“小千你是不是哭了？”
被同学们的关心包围着，小千心头也洋溢起淡淡的暖意：“我没事了。”
“好了，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同学们请回到座位上，继续上课。
宁牵说完，同学们又呼啦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经历过刚刚的事，大家都心有余悸，看向宁牵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些警惕和小心。
宁牵自然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距离下课只剩下十多分钟，同学们似乎都受了惊吓，他没有再选择教大家做手工，而是让大家拿出习题册做自习，如果有问题也可以问他。
整个教室内安安静静，不过宁牵却可以感觉到那些小孩们偷偷打量他的目光，有几个看起来想问什么，但等他看过去，他们又马上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一只小手突然晃晃悠悠举了起来。
“小千，有什么问题吗？”宁牵问道。
“老师，我这里有一道题不会。”小千怯怯看向宁牵。
宁牵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开始给他讲解起来。
讲题是宁牵的拿手项，自然不在话下，等他讲完，就发现周围几个同学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凑过来。
他笑了笑：“其他同学有问题也可以提出来。”
有了小千的示范，其他小孩也开始试着提问，渐渐他们就发现这个老师不仅人长得好看，讲话也很温柔，讲题更是耐心细致，围上来问问题的人就更多了，等到后面作业上的问题全部都已经解答完，他们就开始问其他问题。
“宁老师，你几岁了？怎么看着才和我哥哥一样大。”
“宁老师，你是哪里人？”
“宁老师，你以后还会再来吗？”
……
这个班的班主任处理好施晴那边的事，又担心受过惊吓的同学们再闹出什么事，放心不下的她等到下课铃一响，就马上来到教室查看情况，然后就看到了宁牵被一群孩子包围住的一幕。
班主任：“……”她可是教了大半年才有这待遇的。
一早上的课程结束，午饭过后，就是慈善资金会组织的爱心捐赠活动，分发完带来的捐赠物品，又进行了集体合影，今天的活动就算正式结束了。
在合影时，宁牵没看到那个明星，听其他人说，他补拍了一些视频和照片后就走了，不过这些都只是小插曲，宁牵并没放在心上，他累了一天，坐上大巴后就睡死了过去。
最后还剩下一辆专门拉工作人员的车，工作人员们也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种垃圾明星以后还是少来，净给我们添麻烦！”一个工作人员一边收拾杂物一边抱怨道。
旁边另一个工作人员环顾了一下四周，用手拐了他一下。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一早上惹出多少事，校长和老师虽然没明说，但我听人家那话的意思就是不欢迎我们再来，这算什么事嘛，我们辛苦筹备了这么久，就被他一颗老鼠屎搅和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无奈道：“你在这里抱怨也没用啊，我可听说这个小明星背后有个大金主，这次来参加活动就是为了给他做我们慈善基金会的形象大使做铺垫呢。”
“不是吧！他来做我们的形象大使，那我还是退会吧。”
“你别说气话了，赶快收拾东西吧。”
几人正在忙着收拾要带回去的工具箱，几个学生突然走了过来，看起来高高矮矮都有，并不是一个年级的。
一个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学生问道：“宁老师已经走了吗？”
“宁老师？哪个宁老师？”工作人员有些茫然。
另一个工作人员插进来说道：“你们说的是不是宁牵宁老师？”
学生们眼睛一亮：“就是他！”
“他已经回去了。”
几个学生眼神又黯淡下来，刚刚他们在各自班里等着分发捐赠品，等出来就找不到宁老师了。
“姐姐，这是我们班给宁老师画的一幅画，可以麻烦你们帮我们转交给他吗？”
“这个是我们给宁老师折的小兔子，也麻烦哥哥姐姐们转交给他。”
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了几眼，找来一个盒子把他们做的小礼物放了进去，才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们转交给他的。”
几个学生听了才高兴地离开了。
工作人员们看着箱内的礼物，沉默了一会儿。
其中一个说道：“今天的活动也不算一无所获嘛。”
几人脸上都多出了几分笑意。
“对了，这个叫宁牵的是哪家公司的艺人？”
“等我在后台查查看。”
一个工作人员说着点开了他们的专用后台。
“咦？他没写，他的职业那栏写的是自由职业者。”
“家庭住址呢？”
“也没有，连联系电话也没留。”
“……”
“我现在追车还来得及吗？”
还好最终没发展到追车的地步，工作人员联系了宁牵坐的那辆大巴车司机，让他转告宁牵，让宁牵在下车点等他们一会儿。
“宁先生，希望以后还能和你一起参加活动。”工作人员把礼物盒递过去后说道。
宁牵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内也一片柔软：“嗯，应该会有机会一起的。”
距离何经理给宁牵发出慈善基金会形象大使的合作邀请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就在何经理绝望地开始准备去承受路桓则的狂风暴雨时，一封回邮出现在他的邮箱。
何经理看着那个回邮人的名字，一边祷告一边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邮件。
这次大概是他的祷告被老天给接收到了，邮件的内容是对方表达了对他们慈善基金会的合作意向，希望进一步详谈。
那一天，市场营销部突然爆发了几声猿人返祖的叫声，据围观人张副经理描述，他们的何经理就像范进中举一般绕着办公室跑了好几圈，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策划组成员。
张副经理摇头道：“老何终究还是被工作逼疯了。”
听到动静前来了解情况的严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