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醉了,强烈的危机感还是提醒宁牵把手缩了回去,又把脑袋埋回那个坚实的胸膛里。

  “唔唔,头好晕,要睡觉……”

  上一秒还作恶多端的小狐狸,下一秒变成安静乖巧的小鹌鹑,看着怀中人,路桓则磨了磨牙,一只手捏住小醉鬼命运的后脖颈,把他和自己拉开一点距离,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

  果然装睡的小醉鬼睫毛动了动,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拍开那只讨人厌的爪子。

  路桓则钳制住乱动的手脚,板着脸问道:“为什么说我是坏蛋,我对你不好吗?”

  宁牵从来没觉得脑子转得这么迟钝过,他和路桓则大眼瞪小眼了十几秒,才缓慢点头道:“嗯,你对我不好,你老是欺负我。”

  路桓则继续磨牙:“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逼我读书,给我报考研培训班,不给我去朋友家玩,克扣我的养老钱……”

  看着宁牵扒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起来,路桓则心内郁结的那点怨气又消散了,他抓住他的手指说:“只有这些原因?我不给你去朋友家玩那是因为你对我不坦诚,我都愿意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但你却不愿意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你觉得这样对吗?”

  宁牵思考了几秒,垂下眸心虚道:“好吧,这件事就算我不对吧……”

  但随即又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但是你也对我发脾气了,还把我关在了家里!”

  “嗯,我那时是挺生气的,我对凶你的事给你道歉。”路总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被翻旧账,当时他都快气死了,本打算等冷静下来后说清楚,结果这个人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搞得就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宁牵这才满意地哼嘟哝道:“这还差不多。”

  见小醉鬼开心了一些,路桓则才问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非不让我去见你的朋友?”

  “那是、那是因为……”宁牵脑袋已经晕晕乎乎,想了许久才回忆起来,“因为我要偷偷地买你的地皮,再偷偷开店,占你预售价的便宜,当然不能给你知道啦,嘿嘿,我聪明吧。”

  路桓则:“……”

  自己气了那么久的事居然就是因为这个?路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按下心头那点荒唐感,这件事就算揭过了,路桓则又问道:“读书和待在研究所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去?”

  明明是个娇气鬼,给他铺平了路还偏偏不走,自己要跑去吃创业的苦,路总不能理解。

  “当然不好!我才不要在研究所死掉!”

  路桓则眉头蹙了起来,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听到宁牵提到“死”了。

  “谁告诉你待在研究所就会死掉?”

  “不用谁告诉,我自己就知道!”

  想起自己上辈子英年早逝,远离家乡和亲人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人独自经历和承受了那么多,宁牵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好想哥哥,还有他马上就要研究出来的成果!

  宁牵的情绪来得突然,路桓则有些手忙脚乱地哄他道:“你不会死的,你还这么年轻……”

  宁牵红着眼睛说道:“年轻也会死的,我上一次猝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十六岁呢!”

  “胡说些什么!你现在都才二十三岁,哪里就知道二十六岁的事了,再说我的工作强度不比你更高吗,我现在都三十岁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说起这个宁牵更是委屈,他吸了吸鼻子道:“那不一样,你是书里的大反派,你是不会提前死掉的,但是我只是个小炮灰,等你想起为白月光报仇的时候,就会把我赶去搬砖,然后我就会因为受不了你的折磨酗酒被车撞死再街头,呜呜呜,你真是个大坏蛋!”

  路桓则越听脸色越古怪,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在说什么,他怀疑这个小醉鬼的脑袋是彻底坏掉了。

  “我不是什么大反派,也没什么白月光,酗酒的确不好,你要是害怕的话,以后就不要喝酒了。”在家里有他陪同的情况下可以浅喝一点,路桓则在心里又补上了这么一句,毕竟宁牵喝醉后的模样也挺有趣。

  “呜呜呜,你骗人,你明明就有白月光,你不仅跟他留联系方式,还冒着危险去救他……”说到这里,宁牵又气呼呼地锤了路桓则胸口一拳。

  亏他还担心得想跑进火场找人,结果就看到这两人亲亲密密从火场里抱着出来了,而且事后路桓则居然一句都没跟他提过,这不就是想把那件事当作他俩的小秘密的意思,简直可恶!

  宁牵本来就是个体力弱鸡,加上喝醉了,锤到他胸口上的力气并不大,路桓则也不在意他的拳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白月光,我什么时候留过别人的联系方式,还救……你是说你研究所那个同事?”

  路桓则一开始压根没反应过来,但提到救人,那应该只有那一次了。

  看到宁牵又想锤他一下,路桓则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目光灼灼道:“所以那段时间你老是跟我闹别扭、甩我脸色,就是因为他?如果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我可以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宁牵一秒钟戏精上身,学着电视剧里开始耍无赖,一边捂耳朵一边往后挣扎,然后脑袋就磕到了车窗上。

  “嗷~”宁牵痛得喊了一声。

  路桓则忙把人又拉了回来,然后帮他揉着后脑勺道:“好好好,我不解释了……”

  话还没说完,胸口上又挨了一下。

  “让你不解释你就真的不解释啊!”

  看着不讲道理自己还把自己气得脸颊鼓起来的小醉鬼,路桓则彻底憋不住笑意了:“他当时扭了脚,如果我不帮他一把,说不准他就逃不出来了,你希望我不要救他吗?”

  “我又没让你不救人,只不过、只不过你为什么要把他抱得那么紧……”说到后面宁牵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又回想到了糟心的场景,把头扭到一边都不想再看路桓则。

  车内的空间狭小,两人的距离这么接近,宁牵的声音再低落也被路桓则听得清清楚楚,像是一支轻飘飘的羽毛扫过心头,又像是一团小小的烟花忽地闪亮了整个夜空。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是因为这种原因,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嘴角刚刚要扬起,下一秒又被主人强制压下。

  不,不能高兴得这么早,即使宁牵这么说,那也不代表着什么,万一只是自己想多了,就像之前每一次怀抱着希望,又被无情打破。

  路桓则定了定心神又说道:“当时火场到处都是逃生的人,如果我不抱紧他,可能就被人群冲散了,有什么问题吗?”

  宁牵的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了,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来了精神:“当然有问题!你可以搀扶,也可以抓着他的胳膊,为什么要、要……哼,你就是对他有所企图!”

  说完这句话,宁牵还不解气,他的双手被路桓则牢牢固定住,晕晕乎乎中只想得到用脑袋使劲朝路桓则胸口磕了一下。

  “好痛!”宁牵的脑门重重磕在紧实的肌肉上,疼得眼泪花都快出来了,再一次确定这个人就是大坏蛋,怎么可能有人连胸膛都这么硬。

  路桓则一面帮他揉着脑门,心口也随着掌心的温度升高:“那是因为我认错人了,他用你的外套捂住了脑袋,我以为他是你,就算我有所企图,也是为了你,所以你是在为我吃醋吗?”

  这是他终于决定踏出的一步,在此之前,他连说出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宁牵说不是,只是他想多了、误会了,那他该怎么收场?

  逼迫宁牵留在自己身边?他不想成天看着宁牵无法快乐的模样。

  放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想到那个画面他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攥紧。

  所以宁牵逃跑,即使他有上百种能找到宁牵的办法,他也不想采用任何一种,就好像只要不面对,就不会有他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出现。

  可当他真的重新与宁牵相遇,似乎一切也并没有那么遭。

  当潮汐退去,一切都赤裸裸,接踵而至地是更加汹涌的浪潮,来势汹汹,又小心翼翼。

  路桓则等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才发现这一整晚带着他心绪起起落落的罪魁祸首呼吸平稳而宁静,显然已经睡得香甜。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略微失望,路桓则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过窗外飞驰过的光影。

  宁牵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睁开迷蒙的眼,回神了几秒,宁牵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不是他的房间!

  “终于醒了,床头柜有蜂蜜茶,可以先喝一点,等你洗漱完毕我们再下楼去吃早餐。”

  宁牵寻着声源一回头,看到路桓则端坐在一边沙发上办公时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

  一开口也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

  路桓则把手头的邮件回复完,关闭了电脑才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迎着宁牵迷惑地目光,路桓则拿过遥控器又调高了一点室温,才说道:“你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昨晚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昨晚……工作结束后他就和路桓则去了餐厅,然后为了狠狠花路桓则的钱,他第一次在米其林餐厅吃得快撑死过去,然后他又喝了两杯果酒……

  他喝醉了?!

  怎么会这样?他自己酒量差他是知道的,但原主可不差啊,不然怎么能成为制霸各大酒吧夜店的存在。

  就好像这具身体越来越像从前的自己了,他以前也是一杯酒就倒的体质,要早知道自己恢复了以前的体质,打死他也不敢在路桓则面前喝酒啊。

  “想起来了?”路桓则观察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问道。

  “不大想得起来了……”宁牵支支吾吾道,“我昨晚没有对路总您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吧?”

  路桓则挑了挑眉,这是不记得一部分了,还是完全不记得了?

  “你说呢?”路桓则没有直接回答,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被路桓则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宁牵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应该没有吧,我的酒品一向不错。”

  路桓则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忘记你做的‘好事’了?”

  宁牵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看着对面人无辜的表情,路桓则冷笑了一声:“我活了三十年,敢弹我脑门的,你是第一个。”

  宁牵:“!!!”

  他以前就听同事说过自己酒品不太好,但他们没告诉他自己会变得这么幼稚啊!

  所以他现在应该先和路桓则道歉,还是先找个地洞钻进去?

  路桓则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道:“快去洗漱,等会还有工作安排。”

  宁牵大脑晕乎乎地“哦”了一声就朝卫生间走去,等他挤完牙膏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就只有这样?记仇大佬居然没有报复他,而且刚刚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难不成路总也和某些小说中抖M的霸道总裁一样有些特殊癖好?

  以为自己在不经意间按下了路总某个奇怪开关的宁牵洗漱完毕后怀着复杂心情走出了卫生间,抬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还愣了几秒。

  仔细扫过对面人的神色,路桓则这才满意地指了指旁边软榻道:“你的衣服在那边。”

  宁牵拿起衣服,去隔壁换衣间换好衣服,见路桓则站起身就要出门,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道:“路总,你确定就穿这个出去?”

  路桓则此时穿的正是和昨天他拍宣传照时一模一样款式的志愿者服装,这还是宁牵第一次看到路桓则穿成这样。

  以前的路桓则都是统一黑灰色系的西装,得体优雅,一丝不苟,但又缺少了那么几分生气,他从没在路桓则身上看到过这么多色块的衣服。

  虽说志愿者服也没鲜艳靓丽到哪里去,但衬得那个生人勿近的路总也多了几分人气。

  “今天活动需要,”路桓则解释完,又问了一句,“我这么穿不好看?”

  虽然刚刚已经从对方的脸上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听。

  宁牵摇了摇头:“没有,路总这样很好。”

  在他的想象中,路桓则的学生时代大概也就是这样,即使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古板脸,却没有那么多被西装束缚下的必要成熟,身上也没有那么沉重的担子需要去肩负。

  路桓则也瞥了一眼宁牵身上和自己款式一样的衣服,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