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医学中心开工奠基仪式,到公司之后林秒被彭慧安点名陪同前去。
陈凝看向外面前几天还阴雨连绵今天却烈日炎炎的天,默默把自己包里的防晒霜塞给她。
今天过去是凑人数,站在工地听完各个领导讲话应当能结束, 不过林秒还是里里外外抹了一层防晒。
成本缩减, 奠基仪式简单化, 没有什么夸张布置。
林秒跟在彭慧安身后,彭慧安交待今天工作,“等会奠基仪式结束我们要和施工方再开个会,晚上一起吃饭。”
“好。”
仪式十一点开始, 太阳炙烤大地, 一点风没有, 才二月份已热得仿佛夏天。
林秒戴着施工帽站在人群后,没一会后背出了一层汗。
十一点十分,有主持人讲话, 宣布仪式开始。
“下面有请华怡建筑代表靳总讲话。”
林秒不知道他会来,抬头往前看, 可惜前面都是比她高的同事或工人,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
他代表华怡建筑发言,约十五分钟结束。
这中间林秒擦了五次汗。
她不知道今天要外出,穿得有点多,再加上站在中间空气不流通, 闷热得不行。
接下来施工单位讲话, 市里领导讲话, 浇基脚,一套流程下来已过正午。
林秒跟着人群鼓掌, 庆幸终于结束。
彭慧安回头说话:“再等一会,我们和靳总打个招呼。”
“好的。”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围在人群中的大老板终于有空接见他们。
林秒转转脚尖松缓站了两个多小时的脚,她终于明白早上离开公司时陈凝同情神色。
又热又闷又累,以至于靳修云看见人时直直看见她脸上幽怨的小表情,安全帽下小脸眉眼耷拉,嘴巴嘟着,不耐心到极点。
可一撞上身边人视线又立马恢复微笑,站得恭敬笔直。
王总监开口说:“靳总,这次项目......”
靳修云截断王总监嘴里的话,“明天我会到公司,有什么明天说。”
王总监一肚子话憋下去:“好的靳总。”
身后林秒整个大无语,在人离开后忍不住握拳头打他,他们等了半个小时哎!
彭慧安脸上笑容也僵住,讪讪安慰自己,“现在饭点,可能靳总还有安排。”
王总监:“是,先吃饭,吃完开会。”
看这意思是没有午休,吃完直接原地干活,林秒心里喊苦,可建筑人谁不苦?
工地提供盒饭,在项目组临时租的隔壁办公楼空地上。
林秒刚到阴凉处摘下安全帽,宋瑞给她打电话,说靳总在车里等她。
彭慧安递过来一盒饭,“将就吃,这边条件没那好。”
“嗯,谢谢安姐。”
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根本没地方坐着吃,有些人直接坐在花圃边,林秒拿着盒饭偷偷摸摸跑向前面不远停在路边的车,确保没人注意到她才打开车门。
后排男人看她被汗打湿的额前碎发,从旁边抽了张湿巾,“擦擦。”
车里温度适宜,林秒直叹舒服,先把位置前小桌板放下,把盒饭放好才接过湿巾,“谢谢。”
她没管太多,撩起头发擦汗,早上涂的防晒霜混合汗液,满脸湿腻,她太需要这一张湿巾。
擦完一张,林秒伸手:“还要。”
靳修云直接把纸巾盒拿到扶手中间,她又抽两张。
等擦舒服了才看他,“有什么事吗?我等会还得开会呢。”
靳修云把他跟前一个木雕式样的饭盒与十五块钱盒饭换了位置,声线低沉:“吃这个。”
林秒微惊,“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
“噢......”
她饿,很饿,拆了那包装繁复的饭盒,三菜一汤还有一盅米饭,精致到用小方格瓷器装着,都扑扑冒热气。
林秒客气一下,“那我不客气了噢?”
“嗯,吃吧。”
女孩吃相很好,细嚼慢咽姿态优雅,靳修云看一会,收回视线,嘴边扯出无奈的笑。
李叔和宋瑞都不在,车内只有女孩松鼠般吃食的细微声响。
靳修云拿起平板专心看起来。
十多分钟,身边人捧起汤盅,开始喝汤,咕噜咕噜,看起来似乎还未吃饱。
靳修云望去,等她吃完,“还要吃吗?”
“饱了。”林秒忙应,抽了纸巾擦嘴,再次道谢,“我得走了,等会还要开会。”
说完麻利收拾饭盒,收好就要离开,着急忙慌地,靳修云再次无奈拉住人,“不着急,王总监现在有其他工作。”
手机果然弹出消息,彭慧安说半小时后再开会,让她休息会。
林秒如释重负,后背一下靠上座椅,“可累死我了。”
她现在与他相处已经不那么拘谨,此刻也不顾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扭头看他,“靳总,下次奠基仪式可不可以安排个座啊,站两个小时,人会疯的。”
靳修云笑:“好,下次让他们安排座椅。”
“我替广大人民群众感谢你。”
过一会,女孩忽然小声,“那个,你能不能转过身去一下......”
“怎么了?”
“我今天穿太多了,想脱件衣服。”外套不能脱,主要是脱掉里面的保暖内衣。
靳修云愣了下,手按上门把,“我下车,你换。”
“嗯。”
他下车,关上车门,倚在车边,双手插进裤兜里。
车子性能良好,听不见里头动静,靳修云仰头看挂在顶上的太阳,感受到几丝热意。
三四分钟,女孩按下他这边车窗,声音轻快,“好啦。”
靳修云低眸,嗓音微沉,“帮我拿一下扶手箱里的烟和打火机。”
林秒打开座椅边上的箱子,找到烟与打火机。
“我在外面抽根烟,你休息。”
“嗯。”
窗户重新关上,靳修云依旧半倚着车身,姿态松懒,从烟盒里抖出根细长香烟,递到嘴边。
贵重金属质地的打火机滚轮摩擦,蓝色火焰跳跃。
他想起在南城的某个夜晚,盯着火苗看两眼,最终是松开了打火机按钮,火光消失。
十几分钟后再坐进车内,一旁女孩已经靠着椅背睡过去,睡得香甜。
他放轻动作,同样闭上眼。
......
林秒回到办公室已经下午两点,会议正好准备开始,坐在旁边的彭慧安问她去哪了,林秒回避眼神,“我随便找了个便利店,坐了会。”
心里责怪靳修云,都怪他,时间到了也不叫醒她,害她差点迟到。
好在彭慧安没怀疑什么,会议开始。
和施工方已图纸会审多次,今天还有点小细节要交接。
但会议一旦开起来没完没了,一直到六点才宣告结束,林秒屁股已经坐麻。
早上彭慧安特地交待过晚上一起吃饭,林秒跟她的车过去。
彭慧安启动车子,说:“会议纪要明天整理好,下午给组里开个小会传达一下,今天施工方提出来的几条意见很重要。”
“好的。”
“你来负责明天的会议。”
林秒抬头:“安姐......”
彭慧安微笑:“怎么,不敢?”
“不是。”就是有点突然。
彭慧安说:“林秒,为什么一个小组甚至整个设计部,我今天只带了你来,你能明白为什么吗?”
林秒有点受宠若惊,咬着唇,半晌后应:“我知道了安姐。”
彭慧安手握着方向盘,看她一眼,语重心长:“晚上跟老板们吃饭,自己机灵点。”
听完这句,先前受宠若惊一点点散去,林秒转头望向车外春意盎然街景。
绿叶红花,春天真正来了。
吃饭地点在离医学中心不远的一家高级餐厅,林秒本来以为只是和施工方吃饭,没想到一下车就碰见宋瑞。
彭慧安热情打招呼:“宋特助。”
宋瑞收起看见林秒的惊讶,微微颔首。
彭慧安:“靳总来了?”
“靳总有事,不确定能不能来。”宋瑞如实说,只是在俩人离开后还是给靳修云发了消息。
今天主要是施工方领导与建筑公司的人吃饭,还有海湾区两个住建领导。
林秒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有些不自在,她暗自揣摩那句“机灵点”,又没能彻底参透“机灵”的真正含义。
让她挡酒?让她嘴巴甜点?
林秒在心底深深叹一口气,她自然想要纯粹的设计环境,但这个时代好像只要处于社会中就避免不了各种各样的社交关系,人总要变得圆滑。
这是她从象牙塔走出来的第一关。
林秒给自己打气,只把这当作一场历练,是增长经验的机会。
她找了机会到餐厅外药店买过敏药,就着矿泉水吃下。
回到包间,陆续来人,林秒跟着彭慧安一一打招呼问好,有人问起林秒,彭慧安介绍说:“带的徒弟,今天带她来见见世面,张总可得好好照顾。”
唤做张总的男人笑眼眯眯:“小姑娘跟着彭经理就对了,保管你学到东西。”
林秒客气笑说:“也请张总多指教。”
女孩肤白貌美,声线软糯,张总眼角下的皱纹挤得更深,“彭经理的人就是我的人,不用多客气。”
“是。”
林秒以为自己不擅长社交,但话说出来比想象中顺畅。
接下来几位同样用不同官话应付过去,坐下来时彭慧安夸了她一句,“不错。”
林秒淡淡笑,目光扫过放在眼前的茶水壶,记起之前年会上老同事们做法——挨个给桌上官大权势大的人倒水。
她不愿意做这些,但来到这里没有选择,林秒先问了句彭慧安,彭慧安说:“不着急,人还没到齐。”
七八分钟,整间包厢只剩主位空着,王总监说:“靳总可能晚些来,那陈工,我们先吃饭?”
叫陈工的是住建一个领导,应下:“我们先吃,你们靳总公务繁忙就不麻烦他过来。”
彭慧安拍拍林秒,林秒调整好自己,挨个去倒茶。
倒茶也有讲究,站在什么位置,怎么拿水杯,伸手弯腰都得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要是茶水洒了,那估计要成为笑话。
林秒不会很多这种“饭桌礼仪”,但她从小也不是张扬放肆的个性,做这些不困难。
先从这位陈工开始,然后是他左边,再到他右边,不用她多问,墨守成规的尊卑座位次序已经给她答案。
绕过一轮,倒茶小妹坐回原位。
张总忽然问道:“小姑娘哪里人?”
林秒回:“南城。”
“哟,南城,好地方呀。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张总感叹:“真年轻,还没毕业呢?”
“对的。”
张总面向彭慧安:“彭经理这是挖到宝了。”
“那可不是。”彭慧安推推林秒,可林秒一下没能反应,她只好明说,“来,林秒,我们一起给张总敬一杯,以后还有不少工作对接,张总少不得要关照。”
林秒终于明白,赶紧拿起自己眼前茶杯,有人说:“张总这么大个恩情用茶哪行。”
坐林秒旁边一个男人已经自觉拿起小杯子,并倒满白酒给她,林秒这会推拒不了,接了这杯白酒。
之前有过经验,知道过敏反应不算严重,仅是皮肤泛红发痒,也提前吃了药,她心里估算着量,小小抿了口。
但到底低估白酒度数,酒精辣烧喉咙那一刻林秒十分后悔。
这也太辣了!!
她不动声色喝了两杯白水才压下去。
靳修云进门时她已经喝到第三次,身体很热,像在火炉边烤着,整个人又热又干,但意识尚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撩开手臂衣服看,没发红。
饭桌因他的到来热闹起来,各种奉承巴结话语,讨好声不断。
有些人出生就是人群中心点,比如靳修云。
话题终于离开她,林秒得以喘息,疯狂灌自己水。
靳修云看过来好几次,可她没空理,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和他对视。
喝水期间听见他似乎漫不经心问:“聊什么呢?”
张总热情回:“说靳总好福气,手底下都是好员工,王总彭经理哪个不是人才,还有新来的小姑娘,还没毕业呢就能进华怡,可不厉害?”
“噢?”靳修云意味深长看向林秒。
他这一眼在在场众人看来含义可不少,彭慧安当即说:“靳总还记得吗?去年就是林秒汇报的设计方案,林秒成长快,后面各种对接都做得不错。”
林秒听懂彭慧安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小时候林阳平总爱在亲戚好友面前拉她出来溜,实质上小巫见大巫,还是在他面前。
彭慧安记得上次靳修云对实习生的维护,生怕再触霉头,接着说:“但小姑娘还得再练练,多跟各位老板接触。”
说罢朝林秒示意,这回林秒看懂了,举起酒杯。
彭慧安:“靳总,我们敬您。”
靳修云视线移去,看见杯子里还剩三分之一的白色液体,再看女孩泛红双颊,眉心深拧。
谁也不清楚主位上的人为什么脸色下沉,彭慧安亦是,她心一颤,怀疑自己又说错话。
半分钟没应,举着杯子的彭慧安尴尬。
林秒看明白什么,主动微笑开口:“靳总,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一杯我敬您。”
靳修云双眼眯起与她对视,依旧未接话。
林秒咬咬牙,仰头喝完酒杯里最后一口。
男人眼神愈暗。
女孩眼里满是固执,明知道自己过敏却依然要喝。
靳修云抵抵后槽牙,伸手拿过酒杯饮下,没拂她们脸面。
只是喝完便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王总监,好好招待张总陈工。”
王总监立即应:“哎,好。”
众人起身相送。
一分钟后宋瑞去而复返,在王总监身边耳语几句,王总监马上说:“行行行,那林秒回去准备,她最熟悉。”
林秒看一眼宋瑞,看明白什么,拿了包,告别一声离开。
车子在外面等,林秒直接坐进后排,一坐下,旁边递过来水和药,林秒抬眼看他,声音小小,“不用,我吃过了。”
他不明哼笑一声,吃过了,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这种局也敢来。
靳修云深呼吸,扭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有点热和晕,其他都还好。”
“能坐车?”
“不太能......”
上次回去前也是好好的,可到最后她差点吐在车上,生生忍才忍下来。
“还能坚持多久?”
她嗔过去一眼,“唔……你别问了。”
才说完,倒下来,倒在他膝上。
随后蹭了蹭,似乎找到个舒服位置,嘤咛两声。
可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把人拉开。
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靳修云低眸看着醉意熏熏的人,沉声吩咐宋瑞:“定个最近的酒店。”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