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艰辛而苦涩>第16章 少奶奶,别熬了,你跟俺走吧
  公公一倒下大姑就跟他商量把陈翰生叫回来,是啊,这个家不能没男人主事。可公公就是不肯:这个家全让他给败坏光了,俺没他这孽种儿子,让他死外边去吧!族里的一些长辈私下里对大姑说:这时你不把陈翰生招回来还等何时?公公不让。他都这样了还能活多久啊。那……把他叫回来?叫回来,叫回来,这于情于理都没说的。好吧,那就叫。大姑托人给男人写信,一封寄出去了没音信,两封寄出去了还没音信,三封四封寄出去了仍没有音信。这是咋了?赶巧有个本家兄弟要出门,大姑把地址给他让他帮忙给找找。一个月过去了,那兄弟来信说,早在四五年他就不在那了,去哪儿,打听大半个城也无人知晓。大姑听了如雷轰顶,这不仅让她想起了顺生曾在她跟前说过的那句话:成亲两月一去就没了踪影,这到底算是咋回事呢!是啊,是啊,现如今家里正需他这么个人,却找也找不回。天哪!这是过的啥日子?俺命咋这么苦呢!……大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公公怒,嘶声喝斥道:俺还没死呢,你哭的啥丧!大姑只好把哭声咽回去,咬紧牙关有泪往肚子里流……看書喇

  一个春秋过去了,又一个春秋过去了,公公找遍了郎中吃遍了药,病情不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这天他从昏迷中醒来对大姑说:想法儿给俺弄堂屋里去。爹,好好的去堂屋做甚?叫你弄你就弄,多什么嘴!大姑顺从他的意愿,给他往身上穿衣服。他推开:不穿这。那穿啥?穿送老衣裳。爹!让你穿就快穿,别耽搁!送老衣裳是满清时的一套官服,搁箱子底下十多年了,发出一股子霉臭味。大姑给他穿戴整齐了便背他去了堂屋,在一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安置下来。陈怡然抻抻着脖儿喘息了片刻,随后颇为吃力地抬起他那浑浊的无神的灰眼睛,死死盯住悬在半空中的那块镌刻着“孝廉第”三个大字的匾,口中喃喃自语,最后喊出这么一席话来:孝廉第,孝廉第,俺中举了,是皇家的人,头上顶着文曲星,俺荣宗耀祖了,这辈子没白活,呵呵,没白活!……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兀地一口痰没上来,过去了。

  公公的灵柩刚刚发送出去,一帮人便拥进宅院,手拿各种地契房照找大姑清帐。原来,公公在世时就已经把家中的地和脚下的房都典兑出去了,那些纸片片上清清楚楚有公公和证人的亲笔签字和画的押,大姑怎能不认呢?家中所有的财产清算完了以后,就只剩下一亩二分地──还没有当初娘家陪嫁的多。除此以外就是些日常用的不值几个钱的破家具。公公身后留下遗嘱,倘若大姑继续留在陈家,那一亩二分地就由大姑享用,否则,便归到祠堂充作公田。看看吧,大姑进到他们陈家荒废了整个青春,累死累活伺候了他们两代人,到了居然连支配那一亩二分地的权利都没有,陈举人,你满肚子的经伦和仁义道德,都哪儿去了?叫狗吃了吗?……

  清算当中还有些缺口,这时,有几个族人记起,当年陈翰生来家娶亲,不是带回一骡车打封贴的皮箱嘛,据人猜测那里装的可都是些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姑早把这忘到了脑后,经人一提也想起来了,她找到后厢房的钥匙带人去取。听说要拆箱探宝,在场的人都一窝蜂地拥了去。皮箱上落的灰尘有铜钱厚,而且被左三层右三层的蛛网包裹着,这就越发增加了它的神秘性。几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抬到院心晾在日头下,拂掉上边的灰尘跟蛛网,在除去封贴即将开启的那一刻,人们都伸长脖儿探过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盖掀开了,人们惊叫了起来,原来里边盛的除一些商号柜上曾用过的旧帐簿外,就是些当票、借据和出兑文书。在场人全都明白了,就在娶大姑为媳之前,他陈家就已经日薄西山走下坡路了。到底是有城府的人家,瞒得好严实啊!人们纷纷地议论道。可是又有谁为大姑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愚弄说句公道话呢?……

  不管咋说,地还有一亩二分,可房子一间未留都典给了人家,大姑去哪里住啊?回娘家?啊呀,果真是这样的话可就给陈家族人丢尽了脸喽,他们还没糊涂到那份儿上。几个头人出面,把庄西那座已废弃多年的石屋盘下来,找几个后生修葺了一下便把大姑送了过去。

  大姑虽小家出身却也没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眼见那冰冷漆黑的石墙,大姑又忍不住泣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