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四圣兽之上有两仪。太阴幽荧和太阳烛照。至阳之炁与太阳之精化作太阳烛照,至阴之炁与太阴之精化为太阴幽荧。但那只是人族传闻罢了,真正的烛照与幽荧是两把剑,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幽荧至阴,一现世即为祸人间,因此在千年前就被四圣合力封于不周山脚下,剑灵被损毁后便成了一把死物。

  可现在无论怎么看,这把剑都不太像是没有剑灵的死物,通透的剑体泛着令人生寒的光芒,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在座的恐怕只有凌庭柯见过太阴幽荧的真身,他低头看了一眼后表情变得相当凝重,看向周令殊时眼神里充满审视:“你到底是谁?”

  “周令殊。”后者回答。

  “!!!”棠遇霜这下反应过来了,他惊恐万分地指着周令殊,在说出后面的话时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他说:“你是那个前周的第二位皇帝,庆武帝周令殊!?”

  周令殊面无表情地一点头:“是。”

  时煊一脸无语地跟岑泽霖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联想到了松平县那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蒋云岫,这年头走大街上随随便便都能碰见长生不老的人族吗——且这一位来头不小,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帝。

  很显然,他这个回答也震惊到了凌庭柯,后者将他打量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你是人族。”

  “也许还是。”周令殊回答:“但我在这人世间活了近千年,不老不死,也算不上正常人了。”

  “说重点。”凌庭柯的目光落在太阴幽荧上,他总觉得这把剑有些不同寻常,也不太像昔日里他见过的那一把。

  周令殊说:“当年,我与穆王为夺储,斗得你死我活,大战前夕,一方士向他透露了太阴幽荧的封印之地,告诉他唯有唤醒此剑方能成事。他命人挖出了这把剑,但剑灵早就损毁,这剑不过是一把废铁,须得以活物生祭。”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重铸了剑灵,那一战的局势竟然真让他扭转了,我军节节败退,几乎被他逼入绝境。”周令殊眸色一沉,这一瞬他仿佛陷入过往回忆之中,而众人亦随着他眼底的光看见了那段被史书反复记载的曾经。

  “可你的那位兄弟没有帝王相,他做不了皇帝。”凌庭柯说道。

  岑泽霖惊讶地看着凌庭柯:“你知道?”

  “一点点。”凌庭柯回答。

  “何止是他,我们都没有。”周令殊摇了摇头:“唯一有帝王相的人,是永王周令知,可他早就死了。”

  听到这里,时煊有些疑惑。古代王侯将相有没有帝王之相从来都是天机,一般人根本无从得知,这人又是从何知晓的。

  他问道:“你如何得知自己没有帝王相的?”

  “我麾下曾有一幕僚,对此略知一二。”周令殊回答道:“那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觉得这天下就该是我的,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想出了逆天改命的法子。”

  年少气盛、野心勃勃的皇子一心要成大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因此拼了命地想要铲除异己,哪怕这个异己是他的同胞兄弟。

  古往今来,但凡与权力相关,都避免不了杀伐与血腥。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之路都是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

  “他告诉我穆王是有太阴幽荧相助才势如破竹,而他有破解之法。”周令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开始解自己的上衣纽扣,众目睽睽之下他解开了衬衣露出一大片结实有力的胸膛。

  棠遇霜觉得没眼看,迅速捂住了双眼,在他看来这人就是脑子有病。而其他人却注意到了他胸口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若隐若现地印出一个古老的图腾。

  “太阳烛照?”凌庭柯迅速辨认出这图腾是什么东西,问道。

  “是残片。”周令殊回答:“雪名真人...就是我那位幕僚说太阳烛照万年前就已经被损毁了,残片散落于九州大地。但它毕竟是上古神器,威力不减,足以压制幽荧之力。”

  有太阳烛照的力量支撑,这周令殊才千百年来不老不死。至于前周国运,史书中早就记载详尽,庆王周令殊登基为帝,平乱臣、诛穆王余党,在位三十余载,病重,传位于其子,后驾崩于离宫。

  看来史书记载,也并非是真实写照,至少这位病重驾崩的庆武帝周令殊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我当年并非病重,而是难以负荷太阳烛照的神力,沉睡了。”周令殊继续说:“一直到十年前才苏醒,发现这世间与往日大不相同。三年前,这把剑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如果没记错,当年太阴幽荧连同穆王的尸首都被我扔进了火海里,早就一同焚毁了。”

  “我无数次感受到它想要杀我,可我扔不掉它,每一次将它扔远了,等到回家后发现它仍旧在那里。”周令殊的表情相当凝重,被剑光一照,映出几分森然,他说:“也许是因为我体内的烛照残片,幽荧杀不死我,只能日复一日地折磨我,它趁我在睡梦中时将我带入一个个幻境中,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姐姐还有舅舅一家死于非命。它足足折磨了我三年,我寻遍名医还四处寻仙问道,很可惜没什么效果,直到前天我碰上了他。”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棠遇霜身上,发现这人竟然在所有人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偷偷啃起了鸡爪,他叼着半截鸡骨头,手指油乎乎的,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

  “.........”棠遇霜把鸡爪嚼吧嚼吧吃下去了,用手背擦了一把嘴:“别看我啊,我啥也没干。”

  凌庭柯并没有理会棠遇霜的辩解,直接问道:“所以,碰上他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当天晚上,我在他身边睡了个好觉。”周令殊的回答令众人大跌眼镜,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就好像自己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棠遇霜,表情各异。这三组目光像是激光一样将棠遇霜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令他无所遁形恨不得直接化作原型遁入地底。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连连摆手,冲人一通解释:“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我真不知道自己睡哪儿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怪怪的。

  岑泽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转过头去跟时煊咬耳朵:“没看出来啊,霜哥背地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你以为他白长这么大呢?”时煊回头冲他一笑,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挑眉。

  这一刻,仿佛回到过去两个人凑一块使坏的岁月里,他俩只要凑一块准能给姚沛舟原本就忙碌不堪的生活再添点儿堵;然而自从时煊不在以后,岑泽霖就变得老实多了,很少没事给姚沛舟找麻烦。

  “那么,咱们开门见山吧周先生,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凌庭柯不是一个有耐性听别人讲故事的人,他坐端正后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周令殊。

  而周令殊毕竟有做了十几年皇子和三十年皇帝的经验,气势上也不输对方,他抬起头与凌庭柯四目相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希望未来这段时间都和他住一起,直到这把剑的问题得以解决。”

  “什么玩意儿?!”棠遇霜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令殊,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大哥!你想干嘛?我不方便啊!”

  “我可以付你租金。”周令殊说道。

  棠遇霜揉了揉眉心,一脸沉重地开口:“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我......”

  “月付,每个月十万。”

  “我......”每月十万,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岚城的平均物价来说,攒四个月的房租就够棠遇霜在市中心再付一套大点儿房子的首付了。因此,他明显挣扎了一下,拿余光去瞟自个儿的顶头上司。

  凌庭柯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说道:“的确不是钱的问题,周先生有这么离奇的经历且现在人身安全也没法保障,我们怎么能放心让你在这里住下来呢?”

  周令殊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视了一遍,他停顿片刻,而后继续说道:“诸位都非人族,个有神通,就连这凶剑见了诸位都要比平时老实一些,更何况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周先生,”许久不做声的时煊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落在剑匣上,问道:“那你可曾见过这把剑中如今的剑灵?”

  “剑灵不就只有一个吗?怎么还分如今与过去?”周令殊有些疑惑:“当年穆王手持太阴幽荧与我大战,我只觉得这把剑阴气逼人,倒不曾见过剑灵的形态。”

  “太阴幽荧最初的剑灵早在当年四圣封印其于不周山时就损毁了,也就是说这把剑当时就没有剑灵了。”时煊回答道:“所以,当年穆王取得太阴幽荧后,一定是给它重塑剑灵了。剑灵的形成除了剑本身日积月累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叫做献祭。”

  “你的意思是——”周令殊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一下就得出了最精准的结论:“是这把剑中的剑灵作祟,要取我性命?”

  时煊颔首:“极有可能,周先生不如想想自己当年除了穆王以外,得罪最深的人是谁,对您恨之入骨,不惜以性命相搏。”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人——”周令殊沉吟片刻,而后继续说道:“那我要如何做?”

  “很简单啊,您就先在这里住下......”

  “什么?!”棠遇霜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了,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岑泽霖见状赶紧拽了他一把,低声冲他道:“月入十万月入十万......”

  棠遇霜回头瞪他,用眼神表明自己不是只认钱的人,但实际上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坐回了椅子上,完完全全被收买了。

  “至于这把剑,就由我们带走,我保证它不会突然回到您身边。”时煊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凌庭柯,后者微微颔首表示了赞同,与此同时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这样也好,那就麻烦诸位了。”周令殊点了点头。

  棠遇霜好不容易被十万块平复的情绪又上头了——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呗?!

  夜幕降临,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的残叶与泥土混在了一起,弄脏了来往行人的鞋子。时煊回到家时屋子里的灯亮着,客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没有电视机播放各类综艺节目的喧闹。

  霍长宁被姚沛舟架着去了麓山书院,起初小狐狸不想去,可她哪里是“万年修行老狐狸”的对手,中了计被姚沛舟上了一道锁,乖乖地坐上车被送进了书院。

  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时煊刚走进去,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若是放以前,这点酒气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现在他用的是“楚遇”的身体,这小倒霉蛋不光脑子不灵光、审美奇差无比、动手能力相当差动不动就像傻白甜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被人绑架。

  光是闻着味儿他就已经开始醉了,也不知道这人突然犯什么毛病喝了这么多酒。时煊回头看了一眼沙发,打算装作没看见直接绕过这个喝高了的醉鬼回房休息。

  还没走出客厅,就听见身后姚沛舟的声音,他突然开口叫道:“时煊,你过来。”

  掉,掉马了?!

  时煊僵硬了一瞬,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沙发,灯光包裹着姚沛舟高大的身形,脸庞沉在一片阴影里,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