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煊定了定神,慢慢走到了沙发旁边,低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姚沛舟。他身上的酒气很重,双眼迷离,仰头靠在沙发上时衣领微微敞开着,使得原本冷淡疏离的神态中增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欲望色彩。

  “时煊......”姚沛舟的声音哑哑地,他抬眼看向时煊的同时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指:“你说,你眼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我呢?”

  时煊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有了数,这小崽子喝高了胡说八道呢,压根儿不知道此时自己眼前站的是谁。他低头看着姚沛舟,这人明明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看上去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有监兵神君应有的威严,也没有主杀伐的四圣白虎应有的冷漠无情,倒不如说像只被人丢弃在马路边的巨型犬科动物。

  挣扎纠结了一阵,时煊还是没忍住,伸出另一只手在人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随后轻声开口道:“别诋毁我,我哪有这么目中无人。”

  “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知道。”姚沛舟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窗外的风声都险些将他这句话盖过。他眼眸中盛满了醉意,迎着窗外的月光思绪飘向了远方:

  “是我让长宁出生便没有父亲,让霍知眠没有了爱人,也让你痛失挚友。我都知道的,泊舟对你们而言有多重要,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当我有了神识之后,便也想要感受一下这世间万物。”

  时煊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握紧了姚沛舟的手指,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姚沛舟......”

  “尤其是当我看见了你,”姚沛舟的目光重新汇集到时煊身上,此时的他仿佛透过“楚遇”的肉身看见了他最想要见到的人,目光深邃而复杂:“我想要让你看看我,哪怕只是看我一眼。”

  时煊被这样炽热的目光灼到了,在这一瞬,他突然有些不敢低头与人对视,仿佛多看一眼就要陷入其中。

  从未想过,在姚沛舟冷淡的态度之下隐藏着这般炽热纯粹的情愫,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小混账天生薄情寡义又高冷禁欲,大概不明白人世间的感情究竟为何物。

  从前他一直觉得姚泊舟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自己对姚沛舟恶劣的态度、单方面的对立以及赌气一般的情绪都是源于姚泊舟的牺牲。

  可是直到自己生命走向尽头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怪过对方,毕竟那都是姚泊舟自己的选择。

  那个人选择让出白虎之身,让姚沛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他们这些旁观者又有什么资格评判。

  “我看到了。”时煊柔声低语道,他轻轻拍了拍姚沛舟的发顶,低垂着眉眼时眸光格外温柔:“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你呢?”

  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掀起一场漫天花雨,一袭白衣的九尾狐仙摇晃着手里的玉骨扇,及腰长发被红发带缠绕着,随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摆动。

  他盯着眼前姚泊舟看了好一会儿,那双明媚动人的眼仿佛透过对方直达心底深处,半晌后,才砸砸嘴道:“你说你体内还有另一个人?真的假的?”

  “骗你做甚?”姚泊舟笑了,眉眼弯如新月,捏着桌上摆放着的茶盏轻抿一口入喉,而后道:“他叫沛舟,苏醒时间比我晚些,算是我的弟弟吧。”

  “稀奇!”时煊抚掌赞道:“之后呢?他一直跟你一起?共用同一个身体?这怎么好,日后你若娶妻要洞房花烛,他岂不是可以听墙角了?”

  “你这人——”姚泊舟素来儒雅随和,哪里有这九尾狐这般能说会道,被人揶揄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嘴。

  随后他听见久久不发声的姚泊舟道:“厚颜无耻!”

  他噗地一声笑出来,在时煊疑惑的目光里缓缓开口,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他说你厚颜无耻。”

  “嘶——”时煊不高兴了,凤眸一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要同人算账:“什么?我厚颜无耻?你叫他出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这小崽子!”

  也许是听进去了时煊这句话,往后的时光里,每当姚泊舟与霍知眠独处时,姚沛舟便会封闭自己的神识。若他有肉身,光是想想这狐狸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玩笑话,便会面红耳赤。

  从那以后,时煊便如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稀奇玩意儿,每每与姚泊舟见面时便要出言调戏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虎崽子几句。姚沛舟哪里是他的对手,每次打嘴仗都落败。

  可每次又隐隐期盼着下一次与人见面,殊不知那份期盼已经顺着相连的血脉传递给了姚泊舟。

  姚沛舟的怀抱里混杂着檀香与酒的味道,揉杂在一起的气息让“楚遇”这具肉体昏昏欲睡,陷入这个怀抱的瞬间时煊感应到了对方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撞击着胸膛。

  也许是受了锁心结的影响,时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加快了,慢慢与姚沛舟同步。

  “我多希望当年和你一起去了桑泽山...”姚沛舟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低沉而沙哑,这个角度时煊根本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也能从声音中分辨出他的情绪。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自言自语:

  “当年,我拦着盛尧,告诉他不可逆天改命,信誓旦旦地说若换作自己,一定能冷眼旁观,绝不强行插手。可真到了那一天,我是当真想把拦在我面前的所有人统统杀光,告诉他们这天,逆就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这里,时煊突然觉得有些难受,他低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攥着姚沛舟的衣领,声音里带着些责备意味:“喝点酒就开始胡说八道,这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没胡说,我认真的。”姚沛舟终于听进去他的话了,一边郑重其事地解释,一边伸手抬起了时煊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听凌庭柯的鬼话,即使救不了你,也要跟你葬在一处。”

  对上这双眼时,时煊第一次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眼眸蔓延到胸口,像是汹涌的潮汐不停拍打着海岸,令人莫名的悸动。他双手环住姚沛舟的脖颈,仰头凝望着对方,片刻后呢喃道:“傻瓜......”

  随后迎上去,咬住了姚沛舟温软的唇。唇齿之间是对方身上流泻出的酒香,醇厚甘甜中带着一丝苦涩,他用舌尖灵活地探入对方齿间,逗/弄纠缠着。

  姚沛舟的掌心自他清瘦脊背而下,轻抚过他纤细的腰肢,最终落在他的大腿上,二人的呼吸也因为亲吻而变得灼热急促。

  待到再次睁开眼时,时煊的眼眸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眼尾晕开了一抹红晕,他抵着姚沛舟的额头,喘着气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小心思,活着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人死了肯说了?还是说酒壮怂人胆了?”

  “我......”姚沛舟的掌心在他臀腿处反复摩挲着,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欲望。

  “你什么你。”时煊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他的,低下头咬开了他一颗衬衣纽扣,附在他耳畔低语:“你不就是想睡我吗?想了几千年都不敢说,真丢人。”

  姚沛舟像是被他激到了,一个翻身将人按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躺倒在沙发上的时煊,呼吸越发粗重:“我想要......”

  “你想要什么?”时煊的手慢慢攀附上他的手臂,像是一条细长的藤蔓沿着手臂往上攀爬,最终停留在他不停起伏的胸口处。原本生了一张纯良无公害娃娃脸的“楚遇”此时仿佛化身为勾魂摄魄的小妖精,眉眼神态中流露出不同寻常的韵味。

  “时煊......”姚沛舟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忽明忽暗,他掌心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仿佛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片刻后,他加重了音调:“我想要时煊,只想要他!”

  时煊轻笑了一声,引导着他的手慢慢探入了自己的上衣里,轻声说道:“我就在这里啊,现在不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吗?”

  时煊的胸膛如同上好的玉石,微凉光滑,却无法平复姚沛舟掌心里的灼热,他甚至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

  他的表情明显挣扎了一下,随后又定定地看向了眉眼含笑的时煊,反复挣扎反复确定,而后坚定不移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喃喃道:“可你,不是他啊……”

  此言一出,倒是让时煊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姚沛舟早就把这傻乎乎的小人鱼吃干抹净了才对,不然平时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习惯是从哪里养成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姚沛舟竟然能守身如玉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心底的情绪相当复杂,甚至还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小瞧你了,姚沛舟。”时煊低声嘟囔了一句,还没等他有下文,这醉鬼已经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地朝浴室的方向去了。

  不光不准备趁喝醉了酒睡他,还要去冲凉水澡,这人可真有出息!

  时煊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具身体除了不耐打不耐摔不抗寒不耐热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饿不能熬夜以外,又多了一点废柴特征——相当的不耐撩!

  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哗啦啦的水声,他认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二楼走去,不仅是姚沛舟,他也需要好好冲个冷水澡。

  他发誓,以后再撩姚沛舟他就是狗!

  今夜难以入睡的远不止他们,还有远在几公里以外的棠遇霜。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看着床上多出来的这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的男人,相当绝望地叹了口气,道:“大哥,咱能打个商量吗?我去睡客厅。”

  “不能。”周令殊面无表情地回绝,这一刻他抛下了刚刚在其他人面前那副相对温和的面具,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霸道皇帝嘴脸。

  “睡不下啊!真的!”棠遇霜指了指自己这张1.5的单人床,满脸诚恳道:“晚上翻个身就滚下去了,皇帝陛下,您确定要和我挤一张床吗?”

  “若是放到千年前,你以为人人都能上我的床吗?”周令殊眼皮一掀,态度相当傲慢。

  棠遇霜:“.........”这到底是谁的床!

  他很想告诉周令殊别说前周了,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可他已经没有精力跟人扯犊子了,只得顺着人的话说道:“好嘞,您说的对,陛下,小的身贱,不配跟您同床共枕,放我睡地板总行吧?”

  “地板?”周令殊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隔我太远了,睡床。”

  “你......”棠遇霜捏紧了手里的枕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捂死算了。

  可他做不到,身怀神兵残片、活了近千年的皇帝陛下根本不是自己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族,以棠遇霜目前的实力要和他打架就是被碾压。

  这一点,早在刚刚棠遇霜要出门去客厅的时候已经证实过了。

  周令殊不以为意,他关掉了手里的平板电脑放在一旁,从容不迫地拉开被子躺下,冲棠遇霜冷冷道:“太晚了,关灯,上床,睡觉。”

  睡个屁啊——

  棠遇霜瞪了他一眼,愤愤不平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抱着枕头做无声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