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凡被烫到一般收回了视线。

  激灵的动作惹来蔡静的关切,她轻声问:“怎么了?”

  安凡僵硬回:“没事。”

  蔡静从常理出发,安抚性地拍了拍安凡的手背,说:“第一次能有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但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这种场合就是相互成就的,待会儿我陪你过去敬杯酒?”

  蔡静回头想看清买家是谁,恰好看见那人徐徐在第一排落座,她眯了眯眼,看清后方的姓名牌,疑道:“那是……瑞庭凌总的位置?”

  安凡跟着扫过去一眼,凌染正漫不经心低头整理衣袖,系在腕间的彩绳轻轻摆动,衬得腕间那处腕骨格外精致漂亮。

  转眼间已经到了下一件拍品,厅内氛围在拍卖师的带动下恢复紧张刺激,安凡却始终难以融入。

  所有声响在她耳里都成了虚幻的背景音,她看看台上,再看看台下,余光总没错过她右前方坐着的凌染。

  那种凌染之于她的影响又来了。

  明明凌染不是在追求,而她们也是在一起的关系,她却有种被凌染网在网中的错觉。

  那巨大又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她逃不开,她躲不掉。

  安凡深知这状态不对,和师母说一声上洗手间,逃到厅外去呼吸没有凌染的空气。

  冷餐区仍有不少人在交流,少数几位将视线投到她身上,再礼貌不过的目光,安凡却莫名觉得自己狼狈。

  也是,慌乱逃出来的人能有多光鲜,安凡深吸口气,步履一转朝洗手间迈进。

  纯白的缎面礼服裙仍妥帖穿在身上,周身严密无一丝褶皱,细碎的盘发被一只玫瑰钗固定,垂落几缕发丝在光裸的肩头,拂着微风细细摇曳。

  安凡望着镜中的自己,两颊微红,被抿过数次的嘴唇更红,好在说不上乱,更不能说是狼狈。

  安凡探水洗手,一直到指尖微微凉才作罢。

  回到拍卖厅要经过冷餐区,食物香气扑鼻,安凡不饿但是口渴,她放眼四顾,没找到水,便从侍从的托盘中取了一杯颜色清透的酒。

  抿一口,仍旧是果酒,味道酸甜,还很解渴。

  安凡没磨蹭,仰头一饮而尽,刚落下杯子,身后传来声音:“喝这么猛?”

  凌染的声音。

  安凡瞬间觉得她洗手间白去了,强行做一番心理建设后转过身,一看到凌染,又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

  凌染拿过安凡搁下的杯子放在唇边,一瞬间安凡以为凌染要吻,惊慌之下只想着劝阻,却见只是凌染把杯子放在鼻前轻嗅,说:“这酒后劲大——”

  安凡劝阻的动作没停,急刹,她没站稳,惯性朝凌染扑过去。

  凌染惊慌之下赶忙接住,双手稳稳托着人,低哑笑一声:“后劲这么大吗?”

  许是被那笑音恼的,安凡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撑着凌染的手臂站直,夺过凌染手里的杯子再搁回原处。

  凌染没挣扎,但嘴上在调戏:“诶,还剩了点,你让我尝尝什么味啊。”

  安凡瞪她,厅里那么多酒杯,最不缺的就是酒,何必尝她这杯剩下的。

  凌染非常豁得出去:“我就想尝你剩下的。”说着趁安凡不注意,重新拿过那杯子,唇瓣覆盖着杯沿那泛着水光的水泽,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脸瞬间就烧了起来,安凡不确定这是因为酒的后劲还是凌染的不要脸,但她明显快自燃了。

  唇一抿再抿,安凡没忍住骂一声:“你要不要脸。”

  凌染理直气也壮:“我喝我女朋友剩下的酒,要什么脸?”

  安凡意识混沌,酒劲上头,索性不与凌染争执,她推开她要走,才走出两步就被凌染抱着双臂拖至角落,她和她咬耳朵:“还去哪?我已经和你师傅说了你今晚和我走。”

  安凡理智尚存:“你怎么知道我师傅是谁?”

  凌染但笑不语。

  她这模样特别找打,安凡不禁给了她一拳:“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软绵绵的一拳何谈伤害,凌染权当安凡这是在跟她调情,搂着怀中人,诱惑:“想知道?跟我回家,我告诉你。”

  安凡摇头,她不要。

  凌染戳安凡软肋:“你都醉成这样了还能去哪?回你师傅家?那他们还得照顾你这个醉鬼,他们都这把年纪了,你忍心看他们为你忙前忙后?”

  安凡不忍心,脑中还冒出个新想法。

  她醉成这样真别去折腾师父师母老两口了,折腾凌染多好。

  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但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醉酒的人都闹腾,闹得上房揭瓦的都有,她得闹凌染。

  于是安凡昏沉点了头:“行,回家,你给我老实交代。”

  上车这一路,安凡明显感觉到她路都走不太稳,浑身轻飘飘,要不是被凌染托着,没准哪一步踩错就出了洋相。

  醉酒的人偶像包袱格外重,安凡小心地被凌染托着,一步一步走得认真,生怕哪一步走错。

  凌染却以为安凡是在往她怀里挤,不敢细想这是在暗示什么,藏住一脸窃喜,抱着安凡上了车。

  司机一早准备好,凌染上车后便出发。

  安凡被安置在凌染怀里,贴得很近,又很热,她下意识推开,脑袋晕乎乎地沉,一仰头便被重力带上车窗,砸出砰地一声,惊天动地,但好像又不疼。

  凌染被那声响吓着了,赶紧把人抱过来揉后脑勺,一脸紧张问:“疼不疼?”

  凌染这一揉,摸到一个金属质物件,她一拔,安凡满头黑发落下来,车厢狭小,鼻腔内瞬间盈满发丝的香。

  安凡摸摸头发,说:“不疼。”

  凌染意识到砸的可能是这发钗,她顺手丢进车内收纳箱,继续帮安凡揉头。

  安凡又挣开凌染,靠上车窗,脑袋已经说不上清醒了,但她还记着任务,她问:“我师傅,你怎么回事?”

  前言不搭后语,凌染却听懂了安凡要问的。

  虽然她不确定醉酒的安凡能否听懂她的话,也不确定安凡醒来还会不会记得,但她认真在解释:“线是我牵的,人是你父母找的,他们和你师傅应该有点交情,就这样。”

  安凡眨了眨眼,许是醉酒迟钝,连眨眼的动作都格外慢。

  长睫卷翘,一开一合,像蝴蝶缓慢扇动着翅膀,那引发的海啸在凌染的心底狂浪。

  安凡又抿了抿唇,唇上几乎不见口红的颜色,却比擦了口红还要红上几分,她再问:“你怎么会来?”

  这问题答案太明显,凌染不想答,反问醉酒的人:“你说我怎么会来?”

  安凡不吱声了。

  凌染只知安凡有作品拍卖,却不知作品内容竟是初遇那天,她也问:“怎么会画那个?”

  安凡反应迟钝:“想画就画了。”

  “那为什么不如实画?”凌染把人逼上绝路:“我当时并没下车,你们艺术家不都追求贴近现实的吗?”

  事实是凌染当时急着去开会,因此只是让司机缓慢开过那一段,并没下车。

  如果早知后事会如此发展,凌染哪怕不去开会,也要在当时把车停下。

  安凡又不吱声,醉酒的人有特/权,凌染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

  于是她主动蛊惑:“安凡,你也遗憾是吗?你也希望像画上那样发展是吗?”

  “不是。”安凡缓缓答。

  凌染罔顾,说:“我遗憾。我时常会想那天我把车停下了会怎样,或者在我找到你们家时,你在家又会怎么样?我想我们之间没有这些误会会怎么样?”

  凌染说:“一定很好……所以我每次想起这些,都不敢深想。”

  想像越美好,残酷的现实就越让人无力。

  安凡别开头,如瀑的黑发滑过肩头,露出光裸的肩头和精巧的锁骨,这一幕让凌染呆了两秒,实在没忍住,她凑头在安凡肩轻吻了吻,说:“现在这样也很好,我会挽回我的错误。”

  这一路安凡都没再开口了,晕乎乎地闭着眼,像是在睡觉。

  凌染也不敢吵着她,轻揽着把人搬到自己怀里,肩托着安凡的头,任她肆意的睡。

  到家那刻,凌染没舍得叫醒安凡,她轻声下车,从车的另一侧抱起安凡。

  只是安凡浅眠,刚把人从车里抱出来,怀中的她便睁开了眼。

  安凡脸颊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底是晕乎乎的迷濛,一片水光潋滟,凌染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她在床上的样子,心神一荡,差点没把人抱稳。

  她忙凝神聚力,轻声问:“头还晕吗?”

  安凡机械地点点头:“一点。”

  答完才迟钝地认识到处境,安凡挣扎着要下来,凌染舍不得放手,托稳人问一声:“能走?”

  “可以。”安凡说。

  等实实踩在地上,安凡还是没忍住往前栽了下,这一跟头把凌染吓着了,她忙从后把人抱住,护在怀里,心里甜蜜,嘴上却要装模作样地斥一声:“你说你这是逞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安凡躬身把脚下的高跟鞋褪了,拎在手上,平稳站在原地,道一声:“松手。”

  凌染便只能松手,亦步亦趋跟在后。

  边走,凌染还边要寻思,那酒她记得后劲确实大,安凡睡一觉就好了?难道安凡还点满了酒量天赋?

  安凡没酒量天赋,她酒量不行,她很晕,但她也没晕到生活不能自理,更没晕到需要凌染抱。

  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进门,躬身在玄关处换鞋,还给热情迎上来的于阿姨送了一个礼貌又灿烂的笑。

  于阿姨停在原地“哎呦”一声,笑得停不下来:“这干什么去了,笑这么傻?”

  凌染在背后没看着,很好奇地侧过头去瞟,安凡已经收起了表情,于是她什么都没瞟到。

  凌染惋惜地解释:“喝多了。”

  于阿姨笑:“那我去煮点醒酒汤,很快。”

  “不麻烦了……”安凡说。

  “不麻烦!”于阿姨爽朗应着,飞快进了厨房。

  安凡停在玄关没动,撑着鞋柜闭着眼缓那阵晕劲。她不走凌染也不走,也不越到安凡前面,硬要从后方偷偷窥看她,兀自生出一股子别样的甜蜜。

  安凡深吸口气,又睁开眼,休息一阵似乎晕得更厉害,她看眼前事物都重影了。

  安凡重重眨了眨眼,眼前稍许清明,她循着平时的路线,一小步一小步靠近沙发。

  凌染窥看得心痒。

  安凡这明明快晕死了却强装作不晕的模样十分可爱,连带着眨眼和吸气的动作都透着憨,让她有些情不自禁,想要爱不释手。

  但凌染没动,她想看看安凡还能怎么样。

  安凡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不敢睁,一睁开眼前天旋地转,她怕倒在沙发上,索性闭着。

  没闭多久听见凌染的声音,似恶魔的低语:“你不是来折腾我的吗?”

  一睁眼,凌染已到近前,她笑一声:“怎么不折腾我,我由着你折腾。”

  安凡很晕,眼前有两个凌染在笑,笑得荡漾,笑得她心烦。

  她抬手要掐凌染的脸,要折腾,伸手过去,摸到的却是软软的耳垂。

  耳垂也行,安凡不管不顾,用尽全力揪一下,换来凌染的嘲笑:“你挠痒呢?用力点。”

  安凡恼了,也晕,手往左挪,要掐脸,食指指尖挨到什么,果冻似的触感。

  温暖湿润的气息里,指腹先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舔了下,再是指节处的轻微刺痛,像齿端细细的磨。

  安凡迟钝地明白,抽离手指,听耳边的凌染像模像样的训斥:“乱碰,咬你。”

  安凡不敢再折腾了,她老老实实闭眼等于阿姨的醒酒汤,凌染再怎么主动要折腾,她也没再睁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好顺,我本质是爱腻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