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第65章 令梦
  “但是什麽?”临渊问道。

  “若不是数月前我让她去捉那冰蝉,让她与这天下至寒之物相近了数日,她也不会寒气入体,至今没有调养过来,竟酿大祸。”

  临渊呆了一呆,道:“此话当真?”

  “我诓你做啥?”朮夷道,“狐血之热,仅次凤凰,据说那凤凰之血,遇风即燃,狐血虽不至如此,但毕竟……”

  他还在叨叨絮絮,临渊却已然听而不闻,只是呆呆地望著赤婸。

  当初赤婸是为了他才去捉的冰蝉,却因此害了自己。他该如何是好?

  “……何况此时时气已然入秋,正是阳气衰退,阴气滋长的时节,对她可是大大的不利……”朮夷还在连珠炮似的说著,一抬头,却见临渊显然心神不属,不禁大怒,道,“小子!我说的可都暗含至理,你竟敢不听?”

  他便骂了起来,在窗前调香的怜奴回头见他二人一个愿骂,一个愿挨,想是素来如此惯了,但此时在赤婸床前,著实吵闹,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香已调就,她盖上香炉,转身走回二人身边,轻咳一声,恰好打断了朮夷的骂声。

  “王君去找血,也不知多久方回,赤婸这样发烧抗毒,已是勉强支撑著,怎麽还禁得起你们俩在此吵闹?”怜奴蹙眉道,“且你俩今日为赤婸也忙了一天了,不如去歇歇,我留在这儿看著就是。”

  她语音虽轻,话内意味却是斩钉截铁,朮夷和临渊刚想出言反对,却给她一个眼神给噤住了。

  “去吧。”怜奴再不打话,将二人推出房间,跟著关上了房门。

  朮夷和临渊站在房门口,临渊也就罢了,朮夷却哪裡受过这样的待遇?偏偏怜奴这人不温不火,却自有一股清刚之气,说出话来,不仅句句成理,又凛然不可反驳,让人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朮夷呆了半晌,回头见临渊望著自己,似乎要自己拿个主意,不禁有些下不来台。

  “看什麽看?我累了半天,难道不该歇歇?”他恶狠狠地道,“起开!别挡著我的路!”

  他推开临渊,扬长而去。

  临渊虽不想走,却不敢再推门而入,只得对著门道:“姊姊,妳有什麽事,便遣人叫我。”

  房内传来怜奴答应之声,临渊摸了摸后脑,便也转身走了。

  若要说有谁是最为疲倦的,那决计不是临渊和朮夷。

  怜奴带著中毒的赤婸,一路从三危山逃回青丘,一路耗费之心力当真是难以言喻。回了青丘,又是一阵忙乱,此时才有时间坐下好好喘口气。

  她自然不会与旁人说,但此时才刚坐下,便觉自己全身彷彿要散架一般,一旁赤婸高烧呓语不断,更添心内烦乱。

  她坐在床边,支肘怔怔的望著赤婸,渐感眼皮沉重,终于抵不过疲倦,伏在赤婸身边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推门之声惊醒,她揉著眼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一片黑暗,竟不知何时天已黑了,有一个人影静静站在自己身前。

  她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喝问:“谁?”

  “是我。”一道温玉般的嗓音传来,正是白珩。

  “王君?”怜奴先是一愣,复又大喜,“你找著血了?”

  朦胧中,似见白珩点了点头,跟著眼前一亮,他已点上了蜡烛。

  怜奴一见他,不禁又是一怔。

  从来白珩都是从容不迫的,彷彿世上便没有什麽能打破他的宁静。

  偏此时,他髮髻微乱,一身白袍却沾染了些许尘土,虽不很多,但与他平时纤尘不染的形象却是大异。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白珩。

  然而此时却非多谈此事的时候,怜奴一指榻上的赤婸,道:“王君,赤婸所需的血在何处?”

  白珩不答,只是迳自走到赤婸床前,凝视了她片刻,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赤婸睁眼,见是他,烧得乾裂的双唇勉强绽出一笑,想说话,却又嘶哑难以成言。

  白珩凝望著她,嘴角慢慢的浮起一抹细緻得不可思议的微笑。

  “我来了。”

  烛火光中,白珩抱著赤婸静静站立,那幅画面浑然天成,彷彿谁也无法介入其中。

  怜奴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的目光,如白珩此刻这般深邃。彷彿要把赤婸深深望进眼底,刻在心上。

  怜奴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麽。

  就在此时,白珩抱著赤婸踏步就往房外走去。

  怜奴连忙追上,劝道:“王君,赤婸此刻只怕不宜颠簸,有什麽话,你们还是在房裡说吧,我离开就是。”

  白珩并不转头,只淡淡道:“能和赤婸换血之人不能来此,我只好带她过去。”他顿了顿,道,“妳歇歇吧,怜奴,多谢妳。”

  蓦地一阵夜风拂过,带得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听上去说不出的萧瑟。

  怜奴身上一寒,不禁扯紧了身上的衣服,抬眼再看时,只见白珩已经走得远了。

  怜奴倚门而立,望著白珩的背影,轻轻歎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没来由的这般讨厌白珩,似乎错了。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即便藏得再深,那深压心底的,也不过就是情字而已。

  白珩虽然抱了一人,脚下却仍然丝毫不慢,朮夷跟在他身边,虽也不曾落后,但听耳边风声呼呼,不免也有些佩服白珩。br>
  他固然是疾逾奔马,但难得的是脚步奇稳,赤婸在他怀中,其安稳竟不下于乘车,而乘车又哪有他这般快?

  然而他们确实得快,赤婸烧了这大半日,体内的血已然渐渐抗不住那寒毒了,此刻又无怜奴所调,激发体内热气之香,原本烧得滚烫的身子,正在一分一分的凉了下去。

  白珩抱著赤婸,自然发觉了此事,他不动声色,只是脚下奔得更加快了。

  不多时,他和朮夷已经双双奔至青丘后山一处山崖畔,那山崖极陡,有若刀削。此时夜色茫茫,要攀援这个悬崖当真是险之极矣。

  白珩却没有半点犹豫,右臂微紧,将赤婸牢牢揽在怀中,涌身就往崖下跳落。

  朮夷探头望去,只见白珩轻飘飘的下落,左手不时在凸出的山石上一按,借此消去下落之势,不禁摇了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遇上你们这对兄妹,当真是我前辈子造的孽。”他自言自语道,却没想过他已然从上古一直活到今日,又哪裡有什麽前辈子可言。

  他跟著跳下,片刻间,便已落到了谷底。

  夜色深浓,谷底一片漆黑,白珩见他也落地了,对著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大踏步便往前走去。朮夷跟在他身后,只觉此处几乎没有路径可言,长草丛生,几乎要长得和人一样高了,但白珩却似是对此间地形极熟,行走时竟没半分犹豫,不多时,便已来到一处山壁前。

  朮夷望著这一处山壁,瞪眼道:“总不是让我再爬上去?”

  白珩不答,伸指就口,咬破了指头,眼见鲜血流出,便往山壁上涂去。

  朮夷只觉得脚下震动,耳中也听得隆隆之声,偌大一片山壁,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露出一个洞,洞内隐有微光透出。

  白珩更不打话,便走了进去,朮夷心下了然,知道这是一种十分複杂强大的封印,白珩的血,便是暂启这封印的钥匙,但却不知,这青丘的绝谷之底,封印著谁?竟需以王君之血,方可开启?

  他正想著,白珩却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跟了上去,他才踏入,身后一暗,山壁便已合上了。

  这洞穴极是幽深,三人沿著窄道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方才眼前一亮,来到一处宽广明亮之处。

  朮夷定睛一看,洞穴裡浮著一团一团的火球,一名女子靠牆而坐,罗衫半鬆,露出光洁如玉的肩膀与双腿,见两人来,她抬起脸,露出一张豔丽无双的面孔。

  朮夷与青丘为邻,自古而然便是如此,早先他閒暇时,也时常到青丘找人嗑牙聊天,此刻见到这名女子,他的脸色不禁变了。

  “离姎,怎麽是妳!”他失声道。

  过去曾有一段时间,他时时来青丘找离姎。

  那时,离姎每见他来,也总是很高兴,会与他下棋、喝茶,两人时时并肩坐在大殿的廊下谈天。

  离姎最喜欢听朮夷说起他又到哪裡串门的事情,她总是要朮夷细细的说起那地方的风景如何、民俗如何。

  她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总会叹道:“要是我也能去,那就好啦。”

  但她从来便没去过旁的地方,一直留在了青丘。

  只因她是青丘的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