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豫津转过头,梅长苏正看着他,眼底有些青影,似乎极为疲惫憔悴,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说阿蘅在言府养病?”梅长苏笑了笑先提起话头。

  言豫津莫名有点局促:“啊······是啊,昨天我从宫里出来,正下着大雨就碰见了云姑娘——”

  “她好些了吗?”梅长苏没有问为什么不把云蘅送回苏宅之类的问题。

  “好多了,我请了回春堂的大夫,今天我出来时云姑娘已经醒了,也给自己开了药。”言豫津老老实实汇报道。

  梅长苏似乎觉得这样的言豫津有些好笑,眼底蕴了一丝笑意道:“多谢你照顾她。”

  言豫津抓了抓脑袋:“苏······苏兄,云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我能瞧得出她与我说话都是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言豫津咬了咬牙,“解铃还须系铃人。”

  梅长苏惊讶于言豫津的敏锐,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云蘅突然消失的原因,想来想去也只有霓凰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这件事,似乎她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没有结果的事,要如何去解呢?”

  “怎样才算有结果呢?”言豫津反问道。

  梅长苏一怔,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毕竟,言豫津并不清楚表面之下的事情。

  怎样才算是有结果呢,相守白头还是海誓山盟?

  如果旦夕之间能与所爱之人相守,哪怕看不到那样遥远的未来,就不值得了吗?

  言豫津眼底是从前并未露出的认真与真诚:“虽然我说的话有些僭越,但却发自内心,我不知道苏兄为何搅入金陵这摊浑水,但我想万事都有苏兄自己的考量,这条路走下去并不容易,苏兄本是个通透的人,为何偏在这些事上看不透,我爹常说世间之苦多为人自苦之,才有了及时行乐一说,苏兄为何要为了那些遥不可及的虚妄,去放弃眼前值得怜惜的人呢?”

  言豫津走之后,梅长苏还在想这些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只是,自己有资格做那个惜花之人吗?

  兴许是今日太过劳神,只一会儿功夫便神思恍惚起来,似睡非睡,全身一时似火烧般灼热,一时又似浸在冰水中刺骨沁寒,辗转挣扎了不知多久,突觉心脏猛然一绞一沉,身体微弹一下惊醒过来。

  已是第二日了。

  “你晕了一夜!自己不知道吗!”晏大夫喷着白胡子怒冲冲道,“那个丫头不在,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想吓死我们啊!”

  梅长苏又突然听见旁人提起云蘅,面色一白,吓得晏大夫住了口,仍旧气呼呼地给他探脉,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哼!三天之内我要是让你下了地,我就不姓晏!别以为小丫头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

  ······

  今日言豫津进宫去探望重病的皇后,不仅如此,还请来了杂耍戏班给云蘅解闷,云蘅不很喜欢这些,但还是承了这份情,老老实实拥着大鼈坐在暖炉旁听了会儿戏,便困得眼睛也睁不开,一旁服侍的婢女见状,连忙叫停,扶着云蘅回房,又悉心替她掩好了房门。

  云蘅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说说查到什么了。”

  阿寒不知何时竟然藏在屋中暗影处,婢女在屋里走了个来回都没有察觉。

  “宫里皇后病了,我昨日回到酒楼才收到宫里的消息。”

  “这个我知道,昨天言豫津从苏宅回来便说了这事,今日进宫探病去了,太医那边呢?束手无策?是什么病症?”

  阿寒道:“据说那日众妃请安时,皇后突觉头晕便直接晕了过去,这几日不管吃什么药都是浑浑噩噩四肢无力,誉王那边疑心下毒,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抓了许多宫人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什么。”说着不赞成地皱了皱眉,他们这些做暗探的对各种刑罚了如指掌,最知道如何从一个人嘴里抠出答案,但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向无辜之人下手。

  “所以,不是昭仁宫。”云蘅缓缓搓捻手指,“昭仁宫有着最大的嫌疑,却也是最不容易成功的,更何况要真是越氏母子,有这样的机会倒不如直接下毒一了百了。”

  阿寒点头:“徐偲那边说昭仁宫没有什么动静。”

  “四肢无力,食欲减退······”云蘅蹙了蹙眉,“会不会是软蕙草?可是,为什么要下软蕙草这样的毒呢?”

  “软蕙草?”阿寒疑惑道。

  “软蕙草是一种常见的毒草,但毒性不深,即便没有解药,六到七天也可自己痊愈。”

  阿寒沉吟道:“可是,这样的毒有什么用呢?既不能致命,也没有陷害到什么人。”

  “六到七天······”云蘅眯了眯眼,过几日便是年终尾祭,皇后这一病刚好错过了祭礼,所以一开始誉王甚至朝臣们都疑心是昭仁宫出的手,但问题在于,如今越氏只是妃位,并不是原先位比中宫的皇贵妃,就算皇后无法出席祭礼,上边也仍有两位贵妃额可以选择。

  更何况,越氏那样精明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出口恶气?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是软蕙草这样看似病势汹汹,实则并无大碍的毒呢?对方既不想让皇后参加祭礼,又不想真正伤了她的性命?云蘅摇摇头,这简直匪夷所思。

  “你等会儿去把软蕙草的猜测告诉苏哥哥,兴许他那里可以安排什么人进宫验证一番。”

  阿寒点头:“还有,我与童路沿着火/药的几条线暗中追查,我们发现这批火/药最后运到了北门边上一个被圈起来的大院子里,那里有一家私炮坊。”

  云蘅恍然:“是楼之敬私下开的那个?”

  “是,”阿寒道,“楼之敬倒台后我们疏忽了此处,没想到私炮坊竟然还在运作。”

  云蘅道:“没有关系,倒了一个楼之敬,多的是人想要贪此暴利,我听说那个沈追暂代了户部尚书一职,透露些消息给他,让他尽快查封这个私炮坊。”

  阿寒应了,却踌躇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

  云蘅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在我面前可从来没这样遮遮掩掩过。”

  阿寒俊脸微僵片刻:“宗主昨夜发病晕厥,晏大夫守了一夜。”

  “这是黎大哥让你给我传的话?”云蘅眸底没有什么情绪。

  阿寒沉默地点头。

  “他现在如何了?”

  阿寒犹豫了一下:“应该是醒了,但晏大夫不许宗主下地,要卧床静养。”

  “有晏大夫在应当没事的,你去吧。”

  阿寒看了一眼强自镇定的云蘅,以及她倏然收紧的手指,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暗卫,夹在两个主子之间实在是太为难了。

  言豫津不一会儿就回府了,而在金陵城里难得一见的言侯爷,也因为皇后重病才回京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