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夫谈?”言侯失笑道,“先生在这京城风光正盛,老夫却垂垂而暮,不理红尘,怎么会有重要之事与老夫谈?”

  梅长苏语气一冷:“如果没有静室,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了,只是户外太冷,可否向侯爷借点火/药来烤烤?”

  梅长苏音调极低,只有言阙和身边的云蘅听见了。

  可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言阙面容沉静,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语并没有带给他一丝悸动,那种安然和坦荡,几乎要让梅长苏以为自己猜错了,即便是云蘅,也显而易见地蹙了蹙眉。

  但下一瞬,梅长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言阙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双眼睛里透着疲惫与悲哀,也有些许震惊,却唯独没有恐惧。

  这时,一旁的萧景睿与言豫津也察觉到言侯神色的异样来,连忙跑了过来。

  “豫津,府上可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与令尊有些事情要商谈。”梅长苏平静地问道。

  “有······”言豫津快速看了云蘅一眼,“后面画楼,请苏兄随我来。”

  梅长苏点点头,转向言阙:“侯爷请。”

  言阙惨然一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先生请。”

  一行人默默走着,连萧景睿也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到了画楼,言阙与梅长苏先一步进去,云蘅径直替二人掩了房门,也阻挡了言豫津与萧景睿的脚步。

  言豫津毫无形象地坐在楼外湖边一块大石头上,问道:“怎么不让我们进去?苏兄要和我爹说什么?”

  云蘅抿了抿唇,叹口气道:“此事应该由言侯爷决定告诉你与否,我这里只是一些猜测,做不得准。”

  言豫津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出自己那个淡漠红尘的爹能有什么事情会吸引到苏兄的注意,但又想起方才梅长苏讲的言侯年轻之时如何才华横溢,不由心中一紧,他敏感地察觉到,言府似乎也正徘徊在金陵城这个漩涡边上。

  但是他随后又想,以爹爹的性子,若是不愿意搅入这摊浑水,即便是苏兄也是无法的,当年爹爹执意清修,辞去朝堂之职,便是皇帝陛下亲下圣旨,不也没留住爹爹吗?

  言豫津又略略松了口气,想起了昨天那一出,鬼鬼祟祟问道:“你跟苏兄说了吗?”

  云蘅有些意外言豫津的思绪已经拐到了这件事上,愣了愣遂即点了点头。

  “那苏兄同意了吗?”言豫津眼前一亮。

  云蘅又点了点头。

  言豫津猛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吧!你不明说,苏兄怎么知道呢?”

  萧景睿在一旁十分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言豫津和云蘅都笑了起来,言豫津晃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

  云蘅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说了句:“多谢你。”

  萧景睿无奈地摇头,今日怎么人人都在这里打哑谜?

  恰在这时,一名言府小厮跑了过来,给众人行礼后道:“萧公子,宁国侯府来人请您回去,说是卓庄主和夫人抵京了。”

  萧景睿脸上立刻露出笑意:“青遥大哥和绮妹也到了吗?”

  小厮道:“应该是到了的,来人说是卓大少爷叫您快些回去的。”

  萧景睿闻言不再耽搁,跟言豫津和云蘅道别之后,快步离开了。

  云蘅眨了眨眼,似不经意般问道:“卓庄主他们年年都来金陵吗?”

  “两年一次吧。有时也会连续几年都来,因为谢伯父身居要职,不能擅离王都,所以只好卓家来勤一些了······你关心他们做什么?”

  云蘅翻了个白眼:“我幼时在云家与卓家也多有交情,前年卓青遥和谢绮成婚,我还代表江左盟送礼去了呢。”

  言豫津挠了挠头:“和你相处久了,还真就忽略了你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人,同我、同景睿都不一样。”

  云蘅笑了笑。

  言豫津又道:“那你会去宁国侯府拜访卓庄主他们吗?”

  云蘅叹口气:“只怕是不成了,如今——在这金陵城里,谁也不是单纯的江湖人了,还是少接触为好。”

  言豫津敏感地提取出了这一句话的含义,什么意思?卓家也跟着宁国侯府搅进党争了?而且,听闻苏兄已经选择了誉王,甚至还被东宫追杀过······那么卓家若是在江左盟的对立面,难道宁国侯府真正支持的人是太子?

  梅长苏回到苏宅后,便已全身发寒、体力不支,云蘅神情有些严肃地打断了他的安排道:“你若是信我,便交给我来做,不许再说话了。”

  梅长苏昏昏沉沉中,安抚地拍了拍云蘅的手,便人事不知了。

  晏大夫沉着一张锅底似的面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蘅施针,这让黎纲都看得眼花缭乱的手法,却叫晏大夫的神色缓和下来,最终翘着胡子哼了一声:“你就仗着自己的医术,纵着他如此折腾。”

  云蘅肃然的神色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哄道:“哎呀,晏大夫,我这不是怕他砸了您的招牌嘛!您放心,有我在呢,我会处理好年关的事,绝不让他再操劳的。”

  晏大夫撇了撇嘴:“他就这样劳心劳力、点灯熬油的,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保长久,你是医者,终究要尽医者本分。”

  云蘅替梅长苏放下袖子,遮住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又掩了掩被角,低声道:“我知道,若是可以,我宁愿他江湖旷远、不问世事,可他是梅长苏啊,我怎么能阻止他去做这些事,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替他分担一些。”

  室内一时沉默,最终黎纲道:“这些年有姑娘在,我们这些旧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庆幸。”

  云蘅抿唇一笑:“黎大哥,你去找阿寒,让他暗中盯着言侯爷的举动,还有卓鼎风那边,这个时候进京,也许谢玉会有什么动作。”

  “难道谢玉还想让卓庄主来刺杀宗主不成?”

  “那也说不准,卓鼎风这些年可没少给谢玉卖命,其他便无妨了,两方博弈嘛,但只要天泉山庄敢动苏哥哥,我的沧巫阁可不是吃素的。”云蘅声音清冷,隐含肃杀之气。

  黎纲领命而去,晏大夫又哼了一声。

  云蘅却忽然道:“晏大夫,前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一种针法,配以药浴,兴许能在冬日缓解他的寒疾。”

  晏大夫终于提起了兴趣:“什么针法?拿来给我参详参详?”

  云蘅从书案中翻出一张穴位图来,二人圈圈画画研究许久,初步敲定了一个医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