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馆里的画, 有的是收藏家们送过来的名家珍品,仅用于展览, 有的是作用于拍卖或者出售。
楼明宴这幅画是后者。
要在几天后送往拍卖会。
可是那时候姜易安已经离开A国了。
在一晚上一闭眼都是那副画后, 姜易安迎来了第二天。
八月的天就像情人的脸,说翻就翻,昨天还万里无云,今天云层昏沉低矮, 隐隐有些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姜易安简单洗漱后出门, 去了姜澄的比赛地。
由国际汽车联合会举办的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 由每年三月打响揭幕战第一枪后, 将横跨二十一个国家赛区, 赛季长达九个月。
八月F1会有为期三个多礼拜的夏休期, 夏休期后赛事再次短暂回归北美, 一直到九月转西欧之前, 都只有今明两天这一场。
暴雨之前的空气闷热, 看台上座无虚席,各色面孔的观众摇旗呐喊, 赛场上各个车队的赛车手们各自站在车队休息区。
姜易安戴着工作证, 被姜澄揽着胳膊凑在一起看数据分析。
姜澄穿着一套白红色的赛车服,衣服上打满了赞助商的logo。
他刚结束了热身赛, 呼吸都带着热气, 姜易安给他递了瓶水。
好奇问:“你现在积分多少了?”
F1比赛中,分为车手的个人积分和车队积分,积分的累积关乎到最后年度世界冠军的角逐。
姜易安从小跟着姜澄往车队跑, 虽然不玩比赛, 但相应的规格还是懂得不少。
车手个人积分会根据车手在赛场上的表现综合考量,但有一个“积分区”, 只要进入每一站比赛的前十名,都会获得相应的积分。
姜澄名次一直靠前,手里积分不低。
他听出姜易安话外之意,笑道:“怎么,A国大赛奖的分站冠军入不了小少爷的眼?”
姜易安:“怎么也要卫冕个年度车手总冠军吧。”
姜澄就喜欢他弟弟自信的小样。
笑着狠狠搓了一把他的脸:“那当然。”
没多久正式赛即将开始,车手们都挨个坐进车内,实况转播的大屏幕为观众们投影出画面,解说开始正式介绍本次参赛车队以及车手信息,和赛道情况。
户外拉力赛,天气、湿度、风向,都是影响车手车速的重要一环。
镜头依次扫过被车队工作人员围在一起的车手,大屏幕上出现姜澄的脸上,他对着镜头抛了个飞吻。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欢呼。
姜澄虽然是华人车手,但年轻,长得帅,车技好,身上还带着点浑然天成的自信散漫,在职业赛车手里也有着不小名气,支持他的粉丝不少。
在此前他已经在前段比赛中拿到一个分站冠军,也是本站最有机会夺冠的选手之一。
比赛即将开始,工作人员依次撤离。
车手们戴好头盔坐进车内,发动机如同野兽低吼,哨声一响,同时爆裂嗡鸣,数辆跑车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进赛道。
观众席上的欢呼狂热,赛场上厮杀的野兽你追我赶,摆尾时留在一道道竭力的痕迹。
赛车比赛本来就是极限运动,赛场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比如车手追击过程中失误,或者车队策略问题都会引起失误导致退赛。
虽然姜澄技术成熟游刃有余,但每次姜易安坐在一旁观看他比赛都会有些紧张,看着后面车手追击就跟他自己坐在车上一样紧张。
极限速度之下,紧张又刺激。
这场比赛一共持续了两天,最后姜澄再夺一场分站赛冠军奖杯。
每到这种时候就是姜易安和姜澄最和谐的时候,姜易安几乎是连蹦带跳挂到了姜澄身上欢呼,姜澄半搂着他,将冠军花环挂到了姜易安脖子上。
他们在欢呼声中退场,去了姜易安定来给姜澄庆祝的餐厅。
顶楼餐厅,脚下就是A国首都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虽然头顶乌云压顶,但脚下霓虹流光溢彩,露台餐位布置得精致漂亮,歌手和演奏者在露台一角现场演唱。
挂在围栏上的灯串呼吸一样一闪一闪,将歌手慵懒的歌声送进每一位就餐客人的耳中。
云层压低更低,风也微凉,今晚肯定会有一场雨。
姜澄吹了声口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和情人来约会呢。”
服务员帮忙拉开椅子,姜易安道了声谢坐下,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不吃你就出去。”
“吃,”姜澄翻开菜单,“你请客我不得吃穷你。”
他今天是主角,姜易安懒得跟他计较,大手一挥:“随便点。”
姜澄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姜易安一边点菜一边回:“十一点。”
姜澄点点头,虽然两人都没说,但都知道这话里的意思,那当然是他这个司机哥哥要去接送。
姜易安说:“你干脆今晚直接住我酒店算了,反正有客房。”
姜澄摇摇手指:“不行,哥哥我有事。”
两人点好菜,服务员接过菜单离开,姜易安说:“切。”
姜澄盯着他看了看,见他好像真忘了什么,不由提醒了一句:“小姜同学,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明天?”姜易安眉头微皱,然后反应过来,“对哦,明天我生日诶。”
姜易安对着姜澄伸出手,掌心向上:“所以?”
姜澄扇开他的手:“送你个冠军还不满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奖金都归我咯?”姜易安美滋滋。
“你想得美。”姜澄毫不客气伸手想要掐他脸,姜易安迅速躲开。
姜澄从兜里勾出一把车钥匙,挂在手指上甩了甩,丢了给姜易安。
他非常没新意,送了姜易安一辆超跑。
姜易安一脸嫌弃:“好哥哥,你不能让我从A国开回家吧?”
“想什么呢?就你那方向感,你还能开回家?不开出地球就不错了。”姜澄说,“车已经停在你家车库了。”
姜易安:“?”
他看着车钥匙,很费解:“你既然都把车停我车库里了,你有什么必要千里迢迢把钥匙带过来,直接丢我家告诉我一声不行?”
姜澄喝水动作一顿,好家伙,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姜易安在空中点了两下,一副【我懂了你是笨蛋】的得意表情。
姜澄:“我乐意,你还嫌弃,不喜欢就还我。”
说着作势要抢,姜易安躲开他的手:“送我了就是我的了。”
服务员陆续上菜,姜澄点了瓶酒,问姜易安:“来点?”
姜易安酒量一般,他掐着食指指腹:“一点点。”
服务员托着酒瓶往红酒杯里倒了一点,主要是姜易安不太喜欢酒精味,再好的红酒他喝着也觉得又酸又涩,再贵的白酒入口也是又辛又辣。
两人边吃边聊,姜易安问姜澄下场比赛之前有没有空。
姜澄抿了口红酒:“怎么,有事情要哥哥帮忙?”
姜易安点头:“过几天有场拍卖,我想让你帮我拍副画。”
“什么画?”姜澄放下酒杯。
姜易安给他看了眼照片。
姜澄看了眼画,又抬眼看向姜易安:“你现在喜欢这种风格?走抽象派艺术了?”
姜易安:“你管我。”
姜澄啧啧两声:“弟大不由哥。你心理价位大概是多少?”
大多数拍卖会在拍卖前都会有作品展出,每个参与拍卖的人在正式开拍前锁定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及有一个心理底价。
姜易安想了想:“这幅画的作者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家,之前只是一个新人小画家,整体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反正不管多少钱,你帮我把这幅画拍到手就行。”
姜澄更不懂了,好奇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艺术家的作品呢,这画有什么特殊的你非要不可?”
姜易安低头切牛排,闻言看他:“我喜欢,我小姜喜欢的东西就要搞到手,你有意见吗?”
“不仅没意见,我还很支持。”姜澄说,“小朋友就是要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姜易安叉走他盘里切好的肉:“得了吧你,你也没比我大两岁好吧。”
姜家四个孩子最大的郁寒洲和姜易安差了十五岁,但是姜澄和姜易安只差了三岁多点。
“那又怎么了,”姜澄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差两天我也是哥哥不是。”
姜易安冷漠:“赫赫。”
姜澄酒量不比姜易安好多少,但他属于人菜瘾大,半瓶红酒下去从脸红到了脖子。
姜易安:“你少喝点吧,晚上不还有事吗?”
姜澄点头:“也差不多就这么多了,都有点上头了。”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在对方耳边低语两句,服务员点头离开。
姜易安问他干嘛,姜澄咧嘴一笑。
四个孩子里长得最像的就是郁寒洲和姜易安,他们俩长相多遗传自姜母,温南一像姜父更多一些,只有姜澄,几乎完全遗传了姜父的长相。
他脸部线条更柔和,不像姜易安那样充满攻击性,眼型圆,连头发都是一头渣男锡纸烫。
只有那颗虎牙,和姜易安如出一辙。
他顶着姜易安目光,走向露台边的演奏者,那边刚才被姜澄嘱咐的服务员已经告知了演奏者,姜澄过去时,对方将表演收尾,停了下来。
姜易安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姜澄拍拍话筒,喂了两声。
卡座上就餐的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姜澄。
大概是玩赛车的原因,姜澄整体气质也是那种散漫不羁的玩世不恭,他坐在歌手的高凳上,屈着一条腿踩在凳腿之间的横撑上,另一条腿大咧咧踩在地上。
他毫无章法地按了两下面前的键盘,零落的音符伴着他笑意深深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就餐了,我今天心情好,献丑给大家来一段,顺便也祝我弟弟生日快乐,你们有人点歌吗?”
姜易安:“……”
他捂脸,有点丢人。
外国人对这种事向来捧场,当场就掌声如雷,还响起欢呼。
不过姜澄可不会弹钢琴,餐厅经理给他搬了台架子鼓出来。
姜易安只想对餐厅说,别太溺爱。
客户的什么要求都满足,只会害了你们。
他扫了眼空了一半的红酒瓶,寻思姜澄是真上头了。
那边舞台上的姜澄抛掷了一下鼓槌,激烈的演奏将整个露台的氛围都掀上顶峰,就连不是在外面就餐,而是在里面的食客都好奇地看过来。
姜澄直接嗨了,又耍了一遍帅后,他抓过话筒:“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我亲爱的好弟弟!!”
姜易安:“……”
姜易安早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掩耳盗铃地将头埋了下去,企图逃离一片让人脚趾扣地,恨不得抠出一座城堡的尴尬之地。
结果怎么着,不知道哪里的一束射灯,啪,将姜易安圈在原地。
姜易安满脑袋问题,这个餐厅,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此起彼伏的happy birthday不够,原本站在一边被姜澄抢了工作的乐队,也加入来了首《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姜易安在全场合唱中,被姜澄推到了舞台上。
姜易安又丢脸又觉得好笑。
他捂着话筒问姜澄是不是喝醉了。
姜澄双眼发亮:“虽然哥哥酒量一般,但你看我像是喝醉的样子吗?”
他揽着姜易安肩膀,拍拍他肩头:“我就是想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怎么样?”
姜易安:“……”
谢谢,两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尴尬的生日。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姜易安心里嫌弃,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谢谢大家的祝福,光说谢谢好像也没诚意,那我也表演一个?”
他们哥俩都是年轻帅哥,特别是姜易安,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他和乐队沟通了一下,露台餐区的灯光暗下来,姜易安把姜澄赶走,自己坐上了凳子。
这家餐厅本来也承办各种私人part,像今晚姜澄这样临时上台搞氛围也有,食客对此并不反感,反而很快乐。
姜易安轻笑着,翻唱了一位北欧音乐人的热门作品。
他浅浅的哼唱,滑入轻缓的鼓点中。
和姜澄调动人情绪的激烈演奏不同,姜易安选择的这首歌,从编曲上就很能抚平人心。
原曲是某游戏的插曲,背景故事是小水母和精灵之间的相互营救,前面一段平和温暖,但从中途就起伏起来,一路高潮迭起,到最后再次平静下来。
这首歌不能说难唱,但原歌手嗓音得天独厚,一开嗓就带着天堂的圣洁感,几乎无法被超越。
姜易安的表演也有着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的歌声似山泉。
是冬天苍茫雪地里唯一没有被冻住的小溪,泛着浅浅凉意,又鲜活灵动,指尖碰一下都会被冻得一哆嗦。
一开口,就将那股清爽的灵动送进在场听众的耳朵。
有人举着手机录像,姜澄也站到一边录起视频。
镜头里青年身形单薄,他坐在独凳上,双膝曲起踩着横撑,膝盖骨骼感明显,裸露的小腿又细又长,漂亮的跟腱收进运动鞋内,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活力和韧劲。
慵懒晃动的光线下,撑在□□的小臂如同被上了一层莹润的釉色。
含笑的眼偶尔扫过镜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像遥不可摘的星星,光是坐在那里,就足够闪亮。
台下观众跟着他的歌声轻轻摇晃着身体,大家被他带进音乐里,都很安静。
直到他唱至高潮,表情不变的跟着音乐飙上高音。
瞬间点燃了现场氛围,一阵欢呼后,姜易安招招手,虽然未掷一言,但大家都能get到他的意思,开口和他一起合唱。
姜易安跟着他们一起左右摆手,一连唱了好几首歌。
这方小小的,几平米的舞台,好像变成了他的演唱会。
就连他最后想要结束表演,都被起哄让他安可。
姜易安笑着说:“在唱要收费了。”
“收收收!”姜澄说,“今天我心情好,为了庆祝我弟弟生日,全场我买单!!”
一句豪横的请客,引爆全场。
这家餐厅虽然不是什么顶级餐厅,但人均也不便宜,他还全场包圆,不少厅内的食客也出来加入到这场狂欢。
姜澄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将一顿给他的庆功宴,开成了姜易安的生日趴。
还是和一群陌生人的那种。
姜易安被许多人围在中间,问他是不是艺人,多大了,有没有对象,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的数不胜数,氛围带动之下,连他都跟着多喝了两杯。
楼明宴也在这家餐厅。
但他并不在露台,而在厅内,视角只能看到露台外的小舞台。
也是姜易安被姜澄拽上去之后,才注意到的他。
离开前,他驻足在落地窗边,看着已然成为人群焦点的姜易安,并没有选择上前打扰。
而是给自己那一桌买了单,安静地离开。
和同伴分别之后,楼明宴并没有直接回酒店,他坐在车内,一家一家联系着甜品店。
只是越好的甜品店的蛋糕,越是需要提前预订。
楼明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电话打到了老师家,他师母在甜品方面很有自己的研究。
现在不算晚,九点多一点,老师们并没有睡。
“虽然很冒昧,但能麻烦您帮我做一个蛋糕吗?”楼明宴说。
师母意外:“蛋糕?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楼明宴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吃,他今天生日。”
师母很乐意帮忙。
楼明宴:“需要我购买什么东西吗?”
师母说:“你人来就好了,做蛋糕的材料我家都有。”
话虽如此,楼明宴仍然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从老师师母到他们家的小孙子,连小狗也没有遗漏。
“你老师出去采风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师母把他迎进来。
楼明宴说:“给您添麻烦了。”
师母笑道:“怎么会,我还盼着你多拜托我呢。”
金毛摇着尾巴绕着楼明宴打转,楼明宴摸了摸它的头。
“它也很想你。”师母说。
两人走进厨房,师母翻出围裙递给楼明宴,楼明宴愣了下,师母说:“给朋友的生日蛋糕,不想自己动手做一下?”
楼明宴沉默两秒,接过围裙:“您说的没错。”
“先把外套脱下来吧。”依次拿出面粉黄油一类的材料,笑着打趣,“虽然你老师总嫌弃你穿西装,但师母要说你穿这衣服真的很帅。”
楼明宴脱下外套,往上翻折起衬衫衣袖。
厨房内几乎只有师母教他做蛋糕的声音,金毛趴在厨房门口,偶尔晃一晃尾巴。
将调好的蛋糕糊送进烤箱,师母好奇问道:“什么朋友让你这么费心,想要给他做个蛋糕?”
楼明宴关上烤箱门,闻言垂了下眼:“……是我的邻居。”
“哦?”这样一说,师母更来了兴致,语气意味深长的,“什么邻居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
她笑容揶揄,说完之后却明显察觉到楼明宴顿了一下。
本就没什么话的楼明宴,更是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才像是找到了理由:“我一直在麻烦他帮我照顾兰花。”
师母:“你妈妈留下的那盆兰花?”
楼明宴点头:“我养了几年都没开花,今年冬天他帮我照顾了两个月,上次回家就开花了。”
在楼明宴放弃画画之后,虽然老师一直很别扭不愿意接受,但师母一直在和楼明宴联系,是为数不多知道那盆兰花是楼明宴母亲遗物的人。
她知道那盆花对楼明宴意义重大。
“那他应该照顾得挺用心的。”她说。
“是,”楼明宴微微抬眸,看向师母眼睛,“所以我想谢谢他。”
师母笑:“只是单纯的谢谢?”
楼明宴迟疑了一瞬,恰好烤箱叮了一声,他说:“蛋糕好像好了。”
他们只是做了个六寸大的,并不需要烤太久。
对话揭过,楼明宴在师母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学着往蛋糕胚上抹奶油,虽然是第一次做,但这对曾经拿惯了画笔的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稍微有点瑕疵的地方,师母帮他调整补救。
一直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楼明宴才带着蛋糕离开,他在门口向师母道谢:“今晚打扰您了。”
“你再这么客气,我就要生气了。”师母故作严肃,她突然想起来,“你等我一下。”
师母回去翻找了片刻,最后拿了一顶生日帽出来:“这个也一起带上吧,我和你老师也用不着,替我祝你那位小朋友生日快乐。”
“谢谢师母,”楼明宴说,“祝您好梦。”
等从老师家回到酒店,时间已经快要指向凌晨。
楼明宴站在姜易安门前,没有第一时间敲门,他不知道姜易安回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了,才发现从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后,自己前前后后的举动似乎有些冲动。
姜先生并没有告知他,今天是他的生日,自己这样冒然祝福会不会冒犯到他?
如果他已经睡下了,自己敲门会不会打扰到他?
楼明宴手举在半空,始终没有敲下去。
明明工作上干净利落的人,每次面对姜易安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变得犹豫。
楼明宴盯着手里的蛋糕,生日帽被师母用丝带绑在蛋糕盒上,上面有个大大的笑脸。
在“要不还算了”这个念头滚过脑海时,屈指叩响了姜易安的房门。
如果打扰到姜易安他会道歉,但他也只是想要送上自己的祝福而已。
敲门后他等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动静。
正常情况下,楼明宴和别人交往大多都是点到即止,敲门叩三下,等不到人几乎就不会往下。
他永远保持着和他人极重的边界感,就算是熟悉的人,比如乔尔比如师母,都很少能让他改变什么。
但是,如果是姜易安没听到呢?
他上次就提醒过楼明宴,没人应时让他多敲几下。
从头到尾,楼明宴的脚尖都正对着姜易安房门,没有任何一点要挪动的迹象。
他再次弯曲双指,缓慢地敲了三下门。
叩。
叩。
叩。
咔嚓。
姜易安拉开门,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微湿的发梢扫在他脖颈处,身后玄关壁灯柔软,浅琥珀色的双眸缀着盈盈水光。
他双颊微红,说话间带着淡淡酒气,双眼微弯:“楼先生,这么晚才回来吗?”
楼明宴说:“我打扰到你了吗,姜先生?”
姜易安摇摇头,因为姜澄搞那么一出,姜易安在气氛带动下稍微多喝了一点,但还在他不怎么样的酒量范围内,除了人有些晕,意识非常清醒。
酒喝多就一点不好,精神亢奋,话多。
楼明宴敲门前,他正躺在卧室里,天南地北的给杨卿宇发了好多语音。
门一响,他就知道是楼明宴。
因为在这个酒店里,除了他也就只有客房服务会敲他的门。
他觉得走廊都在转,斜靠着门框,仰望着楼明宴:“楼先生找我什么事?”
此刻已经过了零点,是第二天了。
楼明宴递上蛋糕:“我无意知道今天是姜先生的生日,虽然迟了,但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姜易安拨弄了一下生日帽尖端的小毛球,视线从蛋糕移到楼明宴脸上,走廊灯光之下,楼明宴鼻尖的痣好像都变成了两粒。
“楼先生怎么知道,就迟了呢?”姜易安问。
“已经第二天了。”楼明宴说。
姜易安摇摇手指:“其实今天才是我生日,楼先生是第一个和我说生日快乐的人。”
他将生日帽戴在头顶,弹力绳勾在他下巴上,往屋内歪头,邀请道:“要一起吃生日蛋糕吗?”
生日帽上的小球,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颤了颤。
楼明宴点头:“那我就打扰了。”
他踩进玄关,跟在姜易安身后走近客厅。
客厅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主卧的门开着,里面明亮的光线落出一块灯块在地毯上,和落地灯融在一起。
姜易安扫了眼落地窗外:“下雨了。”
“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楼明宴说。
在他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下了。
姜易安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去厨房拿碗碟,他眯着眼弯腰凑近想要从一堆餐具里分辨出两把叉子。
头太晕,灯光下这些银质餐具晃成一团,有点考验他的眼力。
从他开门时,楼明宴就觉得他稍微有点不对。
动作虽然看着都没太大问题,但还是比平时慢了半拍,再加上他身上淡淡酒气,没太放心跟进了厨房,见状他上扶起姜易安:“我来吧。”
姜易安晃晃脑袋:“确实喝得有点多。”
“我帮你叫杯蜂蜜水。”楼明宴放下餐具后,打了酒店内线。
回头见姜易安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他说:“如果很难受的话,你就早点休息吧。”
姜易安瞬间就睁开了眼。
他是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半侧着脸靠着坐垫的姿势,闻言立刻就把脑袋拔起来:“那怎么行,我蛋糕还没吃呢。”
他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位置:“问题不大,楼先生快来坐。”
楼明宴顺势坐在他身边。
其实楼明宴并没有这种席地而坐的习惯,但姜易安似乎很喜欢,而且还特别喜欢缩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夹角处。
姜易安拆开蛋糕外包装上的丝带。
为了防止撒漏,师母将丝带系了个死结,并没有系特别紧,但姜易安还是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你这结,有点费劲啊。”姜易安说。
楼明宴脱掉了外套,他倾身向前,姜易安见状收回手,指尖无意在楼明宴掌心刮蹭了一下。
楼明宴结丝带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他拿出蛋糕。
一个是赶时间,一个是楼明宴是新手,这个蛋糕并没有做什么复杂的造型,就是刮了几层裙边,用奶油在上面裱了点花。
甚至没有除了白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姜易安说:“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来着。”
楼明宴看向他。
姜易安单手托脸:“你又不爱吃甜食,楼先生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送给我的小蛋糕都好吃不腻人的?”
这个问题,姜易安其实已经好奇好久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问。
楼明宴:“我会尝一下。”
姜易安:“?”
“所以你送我的小蛋糕,你自己都有尝过?即使你不喜欢甜食?”他有些震惊。
楼明宴解释:“因为我不希望我送给你的蛋糕,是不好吃的。”
说完他微微皱眉,他不知道姜易安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说:“这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不希望自己送给你的东西,不能让你满意。”
这样好像也不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明白。”
姜易安靠在桌边笑起来。
他觉得这样笨拙地想要解释自己真诚心意的楼明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可爱。
因为姜易安喜欢,所以楼明宴在选择上都不会敷衍。
他希望只要是通过他送进姜易安嘴里的每一口小甜点,都不会辜负姜易安对它们的喜爱。
“我明白,我理解你的意思。”姜易安看着面前这个造型简洁的生日蛋糕,好奇道,“那你对这些小点心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样的呢?”
“评判标准?”
姜易安点头。
楼明宴迟疑:“我就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话。
楼明宴确实没想过那些,他又不是专业的甜点师,自然对这些点心说不出一二三四,他就是单纯的尝一尝,尝到某一个会让他产生“这个姜先生应该会喜欢”想法的时候,打包给姜易安送过去。
他就是单纯依靠直觉。
姜易安一愣,控制不止唇边的笑意:“但你又不喜欢吃甜,你是每个都尝一口?”
楼明宴摇头:“我会尽量吃掉。”
他看着姜易安眼睛:“我不太喜欢浪费东西。”
“不好吃的也吃?”
楼明宴点头:“我不挑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姜易安追问。
楼明宴认真想了想,摇头。
楼明宴没有那种特别强烈的,喜欢或者想要吃什么的口腹之欲,不喜欢的他会尽量选择避开,但真摆在他面前,他也能吃下去。
姜易安笑着,声音却稍微有点发沉:“那楼先生这样的还真好养。”
楼明宴垂眼看他,眸色很黑,也很清澈:“为什么?”
因为懂事,听话,不让人费心。
但小朋友不是生来就这么懂事的。
“你猜?”靠在桌面上的脑袋重得姜易安几乎抬不起来。
“不太好猜。”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意,楼明宴拿起蛋糕刀,“分蛋糕吧,吃完你早点休息。”
姜易安先是点头,然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他:“这就分?”
他举起蜡烛:“我还没许愿呢,楼先生还没给我唱生日歌呢……也还没给我说生日快乐。”
换个人在这儿都要提醒姜易安,是谁刚在在门口说的你是第一个给我说生日快乐的人这回事。
但他对面的人是楼明宴。
楼明宴会说抱歉。
他对姜易安说得最多的就是抱歉。
但姜易安却不会在他抱歉后接一句没事,他会追问:“为什么抱歉?”
楼明宴想了想:“我太久没过生日,有些不记得流程了。”
他将蜡烛拆开,姜易安说:“点一根就行了。”
他又问:“楼先生生日在什么时候?”
酒店里没有打火机,但是有香薰点火器,楼明宴回道:“七月初。”
姜易安有点可惜:“今年都过了,明年我帮你过好不好?”
楼明宴垂眸点蜡烛,半笑着应了声好。
墙角的落地灯灯光昏黄暧昧,一簇小小的火苗悬浮而起,在蜡烛尖端微微颤抖。
融化的蜡烛顺着烛身往下滚。
浅浅烛光在楼明宴轮廓分明的脸上分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烛火跳动在他眼底,鼻尖小痣染上潋滟的光。
“生日快乐姜先生,许个愿吧?”
对上他平静温柔的眼,姜易安喉头滚动,半天没能移开目光。
他费劲地抬起自己昏沉的头,往前凑了凑:“楼先生,我之前应该有说过你,特别好看吧?”
姜易安凑得太近,楼明宴不由往后挪了挪。
他扫了眼融得很快的蜡烛:“姜先生,蜡烛快滴到蛋糕上……”
楼明宴的声音,在姜易安一寸寸往下的目光里消失在唇/齿/间。
烛火跳动,沙发和茶几之间这块小小夹角的氛围却有些黏糊。
那一瞬间,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极为缓慢。
姜易安呼吸间带着淡淡酒气,他一只手抓着楼明宴胸口的衣服,既防止他往后逃跑,又把人往他自己这边拽了拽。
他撩起眼皮看向楼明宴双眼,微微一笑:“我想亲你一下,你会拒绝我吗?”
楼明宴整个人都僵住。
姜易安往前凑了一点,两人几乎快要鼻尖抵着鼻尖。
“嗯?”他问,“会吗?”
楼明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姜易安那双薄唇上,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
在姜易安的追问下,他只能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姜易安一笑:“那就是不会。”
他按住楼明宴后脑勺,亲了上去。
蜡烛燃到尽头,在蛋糕上落下一圈凝固的蜡油,墙角的落地灯在沙发后的墙上,斜斜拉出两道相贴的人影。
窗外雨势渐大,水花砸在玻璃上,又蜿蜒着拖出一道道水痕。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角落里接吻。
一个在氛围到之前,谁也未曾设想过的吻。
两个新手,磕磕绊绊,一下又一下。
最后姜易安额头抵在楼明宴肩头,他轻笑出声,胸腔微震:“楼先生,你还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连舌/头也不会伸。”
楼明宴耳根红得要滴血:“抱歉。”
姜易安摇摇头:“很可爱。”
之后两人再次安静下来,姜易安不说话,楼明宴也没有出声,直到他听到姜易安逐渐发沉的呼吸。
“姜先生?”
无人回应,姜易安靠着楼明宴睡着了。
楼明宴半搂着睡着的姜易安在客厅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动作轻巧地将人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
喝了酒半夜一定会口渴,楼明宴将他没喝完的半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拉上窗帘,又调弱了房间光线。
“晚安,姜先生。”关门离开前,楼明宴说,“生日快乐,很高兴我是今天第一个对你说这句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