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突突地起跳, 她吞了吞口水,正要开口,付骁起身先一步走到她这边, 和霍司臣对上:“这是她的自由。”
霍司臣全然忽略付骁,视线仍在她身上:“我们的事,要无关人等帮你开口?”
付骁皱眉。
霍司臣语气冷冽:“出来。”
付骁抓住江旎手腕,拉起她:“跟我走, 带你去一楼电玩城。”
霍司臣垂了垂眼,目光落在她被握住的手腕。
江旎想要挣开付骁, 但他不松, 她起身,想着无论如何先离开,但走了两步, 尽头只有霍司臣,他堵死了她的去路。
“你先让一让。”她尽量让语气平和。
霍司臣难得显露不耐烦的表情,抓住她另一边胳膊。
“你……”
江旎话还未说出口, 旁边的江春华和钟芸听到响动, 拉开屏风齐唰唰投来目光。
五个人, 五倍的惊诧。
世界都静默了, 又仿佛很喧嚣。
江春华和钟芸的视线同步在他们仨之间逡巡,霍司臣和付骁都松了手。
半晌,江春华率先打破寂静:“孩子们都过来这边坐坐?”
江旎双眼睁大,老妈到底怎么想的?!
面基现场爆改修罗场?
她正想推拒,却不料钟芸起身过来, 十分热切地揽住她肩膀, 上下打量一番,问江春华:“这是你女儿?”
江春华:“嗯,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跟过来了。”
江旎看着眼前这位阿姨和霍司臣相像的眉眼,僵硬地抽动了下唇角。
钟芸抚了抚她肩头,笑着感慨:“好精致的姑娘,眼睛鼻子怪像你妈妈。”
江旎硬着头皮礼貌道:“阿姨好,我叫江旎。”
钟芸拉着江旎:“来,坐这。”,她把江旎拉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转头叫霍司臣:“司臣,来这,年轻人坐一起。”
钟芸把她旁边的座位留给了霍司臣。
江旎见他走近,被扎到似地起身,打着哈哈:“妈我给你看样东西,在手机上,我和你并排坐。”
她逃到了老妈旁边。
江春华也叫了付骁过来。
最后的局面是他们和各自的老妈并排,彼此对向而坐。
明明很宽阔的屏风包间,一张沙发三个人尚且绰绰有余,却无来由觉得拥挤而窒息。
江旎堪称痛苦,右边是老妈,再右边是付骁,对面就是霍司臣,她恐怕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被捕捉。
好在付骁不冷场,做了个自我介绍就很快打入妈妈们的话题。
钟芸问起付骁:“小付跟旎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付骁:“大学吧,她那会缠着我练赛车。”
霍司臣倏地抬眼。
钟芸:“你们是同学?”
付骁:“不是,不同校,而且我比她还大几届。”
钟芸转而又问江旎:“旎旎是哪年出生的?”
江旎说了个年份。
钟芸:“呀,小司臣五岁,我也比司臣他爸爸小五岁哎。”
霍司臣皱了皱眉,没记错的话妈比爸只小三岁……
江春华抿了口茶:“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一张同学聚会的照片,别人送我的,因为当时我没去,有的人带了孩子去的,你好像也带了小孩,就是司臣吧?他那会还小,哪能想到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江旎愣了一下,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钟芸讶异道:“是吗?我也只参加过那一次,照片自己都没有,你可得找个机会给我看看。”
江春华笑笑:“好啊,你都不知道,旎旎小时候翻相册翻到那张照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这话落地,江旎眉心狂跳。
她转头去看老妈,涩然挤出来几个字:“有吗……?”
“有!”江春华斩钉截铁。
江旎讪讪转回视线,中途路过他,似乎见他从刚才起就如薄冰寒涧的神情一瞬融雪。
江春华还继续:“当时她还是小不点一个,从小就颜控,捧起相册就指着司臣,说这个哥哥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江旎被口水狠狠噎了一下。
要纯属虚构也罢了,主要是,她好像真的……依稀有点印象。
她从不知道那就是他,小孩子出于审美天性本能的惊鸿一眼,看了也就忘了,谁会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
她早在与他见面之前,就看过他的照片?
霍司臣定眼看她,眉眼稍弯。
江旎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绷着头皮一个劲儿地看桌面,眼睛都看干了。
钟芸欣然一笑:“是吗?”
江春华:“对呢,在那之后好长时间缠着我要给她生个哥哥,天天念叨。”
钟芸笑意更深,望着江旎,伸手轻拍她面前的桌子:“这可是为难你妈妈了,不过现在照片里的人就在你面前啊。”
江旎艰难地抬起头,指甲无声地嵌进掌心,呵呵干笑:“是哈,还挺巧。”
她暂且打算喝口茶压压惊,手刚碰到茶杯,被对面的人先一步拿走。
江旎倏然抬眼,霍司臣慢条斯理提壶添茶,在袅袅茶香中把茶杯递给她,话里似有笑意:“我也觉得,挺巧。”
你觉得个鬼啊!
江旎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抓紧切入主题,问钟芸:“阿姨,是您一直在直播间跟我妈聊天的吗?”
钟芸点点头:“是我。”
“Y一直是您呀?”
钟芸有些不解,笑起来:“一直是我呀。”
江旎心中轰然,付骁也无法理解地转头,隔着江春华看她一眼。
他俩的对视落在霍司臣眼里,江旎刚才这一问,他莫名想到什么。
又觉得荒诞。
江旎坐在对面,对他冒升的想法浑然无觉,跟两位老妈说要回个工作消息,掏出手机。
两人同时低头在群里交流。
江旎:[这就破案了?但是我最开始问霍司臣那个号是不是他在用,他亲口说是啊!]
付骁:[要么他帮他妈掩护,要么他妈帮他掩护]
程念冒泡:[我靠我靠什么进度现在?]
[什么掩不掩护的??]
江旎解释完收起手机,两个老妈又聊了一会,稍停,桌对面的人却突然开口:“阿姨,妈,我和江旎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失陪一会。”
江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简直是布好网,只等她进去的意思。
他为什么又突然要找她出去?她直觉他想谈的不是昨晚悬而未决的事。
她也直接说:“现在算休息时间,就不要谈公事了吧?”
钟芸立马说:“对啊,不谈公事,不过你们年轻人跟我们待着也不舒服,司臣,你带旎旎去看电影。”
说完又补充:“但我还挺喜欢跟小付聊天的,小付就比你俩更能跟我们聊得来。”
太直白的司马昭之心,霍司臣听了都略无奈地抿直了唇。
江旎还没把整体情况捋顺呢,想也不想就回绝:企鹅裙似儿儿耳五久一司齐整理搜集“我那会来的时候走得脚有点疼,就想在这坐着休息会儿,虽然我不会聊天,但听阿姨和妈妈说话觉得很有意思。”
霍司臣深深地看她:“脚疼?”
明显近乎要戳穿她的意思。
江旎实在无语,从桌底下伸脚去踢他。
但这男人好似能预判,巧妙又不着痕迹地躲过。
她抬脚凭借触觉找了下,刚碰上他踝骨,下一秒,自己脚踝被卡在他两条小腿之间。
脑中嗡地炸开。
大写的得不偿失,她整个人瞬间灼烧。
江旎想抽回,但旁边就是老妈,斜对面就是他妈,她哪敢动作?
愤愤看向正对面的始作俑者,他居然神色如常,丝毫不受桌子底下她些微挣扎的影响,同时还能悠悠然给两位长辈添茶。
目光没有看她,却在感受她气急败坏的目光时勾了勾唇角。
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如此斯文败.类过。
江旎从群聊天框退出,点进雪人头像的聊天页,祈使语气:[放开]
但他只是掠一眼屏幕,不看,也不回。
微信上付骁来了条消息:
[这样打字沟通效率太差,出去说]
看着消息,江旎更恨了。
她现在完全走不了……
她只能先回付骁:[你先去,在外面等我]
随后付骁找了个借口,跟两位长辈打了个招呼暂时出去。
江旎咬咬牙,决定走下下策。
跟霍司臣硬拗是拗不过,对付他得来点奇招——还有另一条腿没被禁锢呀。
她喝了口茶,笑眯眯地托腮,直直盯着他,在桌下抬腿,鞋尖顺着圈禁她的劲瘦小腿缓缓而上。
立竿见影的效果。
当即就看见霍司臣神色一凛,随之僵硬的还有小腿,他目光一寸一寸抬挪,落在她脸上。
她挑衅地回看,大大方方迎上,毫不避忌。
两股视线,两军对垒,空气都要被烧焦。
最终以她胜利告终,霍司臣松开禁锢。
江旎收回腿脚,只觉那触感仍停留,来不及多想,她当即起身,交待了声,攥着手机出去找付骁。
到了外面,一时却找不到人,她在群里问:
[你人呢?]
付骁: [来了趟洗手间,离得还挺远,我现在在西口这边]
江旎:[别说东南西北,说前后左右]
付骁:[算了你别找了,我去找你]
程念在群里急得上蹿下跳:
[所以现在意思是聊天的人其实是霍总老妈?]
打字太烦,江旎索性敲了个群语音,连通三个人,去这层没什么人的拐角:“对,但我想不通的是一开始他又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
程念:“对啊。”
付骁:“想瞒着他妈妈看直播这件事?”
江旎:“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程念:“那你和他现在什么情况?”
江旎:“我只觉得一团乱。”
程念:“你好好想想,是及时抽离及时止损呢?还是正好趁此,就继续下去。”
付骁:“继续什么继续?”
程念:“那不然这几个月白干?我们旎子演戏也是耗费精神的。”
江旎对于后半句重重点头:“别的不说,这几个月累死我了,谁懂跟阎王相处的压力,随时关注他有没有在直播间骚扰我妈,跟我妈聊天有什么新进展,我还得一步一步攻略,我卑微,我狗腿子,我硬挤眼泪假装表白,要不是为了演这戏,他是我甲方又怎样?怎么也不会惯着他。”
程念:“你辛苦了。”
江旎越说越起劲:“可不是?不停分析他的心理制定下一步攻略,还要随时查资料搜缺爱的人需要什么,甚至为哄他高兴还包直升机看烟火,去那么大老远追极光,就连吃醋都得靠演的,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反正他毒舌,总提醒我演得烂……”
江旎激情吐槽,甚至没留意面前的光洁地面上投出一道来自身后的阴影。
直到后背撞上那陌生又熟悉的躯体。
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悬在头顶的剑,音色凉如暗夜湖水:“是吗?”
霎时间如坠冰窟,她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顿在原地。
语音这头和另一头同时沉默。
这一头的两颗心同坠谷底。
短短两个字“是吗”,有如山崩海啸。
江旎立刻断了语音熄屏,仅是这个简单动作,她都险些又没拿稳手机。
她吞了吞口水,心跳如擂,徐徐转身,对上他冷冽眸光。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凉,比这段时间见过的,甚至比起最初认识时的那种寒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司臣死死地注视着她,她实在扛不住,低下头去。
她好想逃,但挪不动腿。
就这样默然相对良久,听见他冷然出声:“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是攻略对吗?”
江旎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
不是吗?有迹可循的每一次拉近,都不全是自然而然,而是她刻意设计。
“抬头。”他声音沉冷。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付骁赶过来:“霍司臣,你想对她怎样?”
江旎抬眼,看见霍司臣眼里那样的冷寂和蔑然。
不等付骁靠近,他直接攥住她手腕,她被扽得前倾,而他步步生风,拉着她进了就近的安全通道,咔哒一声从里面锁上门。
付骁在外面扬声:“霍司臣你干什么?”
门锁锁起来的不只是那两道冰冷沉重的门,更是她的思绪,咔哒一声之后,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被他攥着手腕,两人对向而立,沉默成了无边惊涛骇浪。
可她此时却再也没有能与他对阵的底气。
江旎深吸一口气,喉咙一片酸胀,她顿了顿,声如蚊讷,全盘托出:“我误会直播间榜一的Y是你,以为你图谋不轨,所以接近你,转移你对我妈的注意,就这样。”
就这样。一句话概括过往,很简洁的一句“就这样。”
他松开了手。
半晌,他终于哂道:“江制片演技挺好。”
真是潇洒无比的一个女人,一路来脱口就是谎言,甚至接近他,也是为了远离,更好抽身。
江旎扇动几下眼睫,明明说出来该是轻松的感觉,却越发喘不过气,而他的话更是字字尖锐,有如千钧沉没她心河,坠得她难受。
霍司臣的话里已不带半分情绪,又回到那作壁上观的局外人姿态,看完一出戏最终点评似地:“江总这做派,不仅拉低我,更拉低你自己。”
江旎眼前逐渐起一片雾,心口步步收紧。
她讷讷开口:“对不起……这句抱歉是真心的。”
霍司臣几近凉薄:“真心?”
他轻笑,不知是笑她的抱歉,还是笑那句“真心”。
他开了锁,推门出去,带起一阵冷气。
门跟着晃了几下,吱呀响声挤出回音。
像戏梦一场的终曲。
付骁替她拉开了门,让她出去。
江旎目光涣散,脚步缓缓越过那道门槛。
过了这门,今晚之后,戏碎,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