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渐息止, 但大雨依旧滂沱,卿玉案跃入江面,去往萧霁月的方向。

  但粮船上已经不见阿达木孜和萧霁月的身影, 只有插在甲板上、沾了血的箭矢。

  所以,当时中箭的人到底是谁?

  莫名的恐惧涌入卿玉案的心头。

  如果船上没有人的话,那应该就是在……

  卿玉案不敢后想, 再次潜入水中, 越往深处前进,透过江面的光线便越黯淡,在他几近绝望地时候,他蓦然瞥见一抹熟悉的深蓝色衣袂。

  找到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卿玉案的脚踝,他猛地回过头——

  是阿达木孜!

  糟了,被他发现了。

  正当阿达木孜刚想拿出什么的时候, 卿玉案见准时机, 将衣袖中的短刃刺向对方的肩膀。

  殷红色逐渐在江面弥漫,血腥味弥漫开来。

  阿达木孜吃痛,当即松开手来。

  卿玉案拼命地抓住那抹愈渐下坠的蓝色,将其紧紧楼入怀中,不敢回头去看。

  再撑一会儿, 再多撑一会。

  我们很快就会上岸了。

  “少主!”

  “少主, 你在什么地方?”

  江面驶过一艘小船,不断呼唤着阿达木孜的名字。

  “少主在这!”

  鞑靼族族人将阿达木孜从水中捞起时, 方才发现他的背后一根长箭。

  “少主你受伤了?”

  鞑靼族族人慌了似地围起来,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理。

  “嗯。”

  阿达木孜将长箭徒手拔了出来。幸好没入的不深, 不至于伤到心脉。

  鞑靼族的侍卫赶至,对着阿达木孜躬身拜道:

  “少主, 大景那边忽然有一支队伍突围出来。不像是神机营的。那旗子写的是‘虞’,人数也不算多。”

  那是藩王的封号。

  多半又是卿玉案想出来的招数。

  看着阿达木孜发怔,将士又靠近一步,认真地问道:

  “少主,还需要追击吗?神机营那边的蛊能控制的时间差不多还剩下半个时辰左右。殷大人说,如果现在追上去,应该胜率不小。”

  阿达木孜从腰间取下红布条,摊开在掌心之上,那是当时万国来朝时,卿玉案在秋围时遗留的那几条。【1】

  随着时过境迁,他还是留到了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想给卿玉案看一看而已。

  但……

  阿达木孜看向从浩荡转变为平稳的江面,久久伫立,半晌才说道:

  “不追了。就清除神机营吧。”

  ……

  与此同时,卿玉案费力地将萧霁月拖上岸,拖到一棵怀抱大的老槐树下,方才喘息起来。

  但他不敢停下。

  眼见萧霁月没有清醒的征兆,卿玉案不断试图使他顺畅呼吸,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卿玉案的身形一滞。

  他的耳畔传来萧霁月虚弱的声音:“太傅怎么来了,我不是说——”

  不是说,不要来找我么。

  没等萧霁月说完,卿玉案便紧紧搂住他,枕着他的肩窝,感受与自己同频的心跳。

  冶清昼所说的没有错,自己的一魂一魄与他相关,他能感觉的到。

  这几日的疲惫和担忧在这一瞬间统统抛诸脑后,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好了,还活着呢。神机营那边怎么样了。”

  萧霁月抬起手,去拭去卿玉案眼角的泪水。

  卿玉案回想起来:“没什么大碍,他们中蛊的时间短,鞑靼族控制几个时辰,蛊毒就会自行消散。”

  萧霁月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他缓缓舒了口气,又问道:“那样就好。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若是鞑靼族追上来的话——”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卿玉案打断他的话。

  萧霁月愕然抬起头:“嗯?”

  “你看这些。”卿玉案将兵部堪合和一封藩王妃的书信递给递给萧霁月。

  他还有监察御史的令牌,即便藩王妃无法求情,监察御史也能在这种外族入侵时刻自行调兵。

  萧霁月草草略过书信一眼,忽然“嗤”地笑出声,说道:

  “这就是当时藩王妃说的欠你的一个人情?”

  卿玉案点点头。

  到头来,果然还是卿玉案想的最为周全。萧霁月想。

  卿玉案此时是以真实的面容示人,但却丝毫不见萧霁月疑问。

  卿玉案擒住萧霁月的手,问道:“见到我的样子,你不意外么?”

  相比于他易容前的容貌,他真实的容貌少了假面上的谋略气息,更令人怜惜。

  “我早就知道了。”萧霁月莞尔。

  卿玉案愣了一愣,问道:“你……早就知道?”

  萧霁月的眸光依旧涣散,但可窥见些许光亮,他缓缓启唇,说道:

  “从那天你看将军府的桃花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毕竟拜谒之人从不会久留,过往之人路过将军府也只是行色匆匆,只有心之人才会抬头望一望桃花。

  这四年,只有卿玉案会抬头望一眼桃花。

  也只有他会抬头去看。

  萧霁月:“唔——”

  忽然,卿玉案拉过萧霁月的衣袖,咬过他的唇片。那是极具侵略性的吻,吻技不算高明,但却让萧霁月有些措不及防。

  萧霁月并未躲避,反倒是反客为主地勾住卿玉案的脖颈。

  很快卿玉案便招架不住,他按住萧霁月的肩膀,许久才闷闷地说道:

  “我差点以为,你也醒不过来了。”

  雨势渐渐转小,萧霁月靠在槐树树干下,讲述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阿达木孜想要抢夺粮船,我便去拦,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占据下风了。只是……”

  “只是?”卿玉案颦眉。

  萧霁月刚想说自己中了阿达木孜一缨.枪,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说为好,他一笑了之:

  “没什么。”

  还是不让他担心了。

  这时,马蹄声渐清晰,“虞”字的旌旗愈发招摇,那是藩王府的兵来支援神机营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抹曙光露出地平面,风雨也在这个时候彻底偃息,江面重新归于平静。

  萧霁月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向着那抹无法触及的熹光探出手去,声音轻地犹若鸿毛落入水面:

  “小楼,你看见了吗?”

  “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