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瞬间寂静。

  厉容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只是被一个虚弱之人握着手腕,就仿佛再也无法摆脱出这片山崖之间,成了那个人的傀儡。

  此时此刻,他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哪里也不去,我……”

  秦之易凝着目光,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认真地看着他,陈述般地开口道:“你一直跟着我,从许久以前开始。你想要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过往。”

  厉容心中一涩,慢慢俯身半跪在石面之前,柔下了声音,缓缓道:“曾经,在一无所有的幽冥入口,你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见过,但是,梦醒之后,你就不会再记得了。”

  秦之易好奇道:“我在梦里做了些什么?”

  他有点期待,说不定是交换了定情信物,或者是约定了梦醒之后再见?

  毕竟,他在当初发现厉容身份有古怪之后,就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说实话他气愤厉容对自己隐瞒下这一切,但也不可否认,为了接近自己甚至伪造出人类身份的男朋友,他根本下不了狠心生气。

  厉容看见秦之易的态度有所缓和,紧绷的心终于松下了些许,回忆起曾经的初遇,他不自觉地露出眷恋的微笑,轻声回答:“你送给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礼物,然后,约定说一定会把我救出那个地方。”

  秦之易愣住,下意识觉得这所谓“十分重要的礼物”,肯定有点坑人。

  “我说了要救出你……可是,你现在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慢慢放下那只手腕,迷茫道,“为什么,你无法离开那个梦境吗?”

  厉容心中浅浅浮起一丝空落,伸手握住腰间的一枚饰物,淡淡道:“我是擅自破坏了规矩,制造身外之身来到此处的。普通人要进那个地方,只能通过梦境进入,除此之外,没有活人能进去幽冥之底。”

  他咬牙,将腰间的玉佩小心取下,犹豫着道:“你可能不记得自己送给我这件东西了,当初,你说这是你赖以生存的重要道具,只给最重要的人碰。你是不是,现在会想要要回它?”

  秦之易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这熟悉的款式——这不就是他演那部灵异片炮灰男三的时候,丢了的那枚道具玉佩吗?

  当时他还很认真地找过一圈,结果后面导演说反正就是网购的批发道具,没了也不影响效果,就不了了之了。

  秦之易心情复杂,并且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随口瞎编了点什么,可问题是,厉容又不是十岁小孩,从他如今的那一身看不出材质的墨衣华服来看,也不可能分不清十几块的便宜货和真玉的区别。

  为什么……

  他撇过头,别别扭扭道:“不用。既然是送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如果嫌不够,我还可以送你些别的。”

  厉容松了一口气,笑着虚化了身影,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秦之易,开心道:“我就喜欢这件。”

  他埋头抱住人,没有抬起头去看秦之易的神情。他知道,自己隐瞒了太多东西,不是一时一刻可以被原谅的。

  但是,只要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秦之易没有推开他、仍旧愿意和自己亲近的话,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必挑明了说。

  他不敢去面对那份可能的隔阂,不愿看见秦之易可能露出的戒备神情,宁可什么都不去看、不知晓。

  这么想来,“隗暮”还真是最适合自己演绎的人物了。

  秦之易垂下目光,轻轻触碰上厉容的一缕冰凉发丝,不可思议地道:“你真的不是普通人吗,除了能够化为无形的黑雾,你还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厉容发根微微感到一丝酥感,脸有些红,慢慢道:“我还能……唔、大多数你能想象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完成。比如说——”

  他大着胆子,握住秦之易那只受伤的左手,一阵微风卷起,伤口被修复如初。

  秦之易轻轻挣动左手,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变得……离谱了起来。他的招诡体质根本是因自己在梦中送了人一枚玉佩,而他醒来之后,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还被收到玉佩的那个人追到了娱乐圈来,成了前后辈和同事。

  明明这件事细思之下,有着那么多的奇诡之处,可现在,他却只想要更多地知道关于厉容的一切。

  是不是从那个梦境开始,对方就为了实现那个约定,就算是制造身外身,也要来到自己的面前?

  对方是不是因为吃醋,才做出了那么多幼稚的举动?

  秦之易心情古怪而又奇妙,他压抑住过分旺盛的好奇心,垂眸缓缓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厉容紧张地坐正,兢兢业业地担任着沙发靠椅的功能,不自觉扶住怀中之人的肩膀,声音发紧:“嗯。是什么事?”

  秦之易转过身,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沉重地开口:“抱歉,我之前所说的,想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贴贴的那段话,是胡说的。”

  他深呼吸,面露悲痛,黯淡道:“所谓的亲密关系依赖症,全是权宜之计,只是我为了解决招惹邪祟的体质,而不得不与你一直待在一起,以此来防止你受到影响。”

  “现在问题被解决了,恐怕那句三月之期,也就失去了效用。你不必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发病。”

  厉容握住秦之易的指尖,紧紧地十指交扣,连呼吸都变轻似的:“嗯……我明白了。”

  他本来就不该靠着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心。如果秦之易能够更加自由地活着,那他应当由衷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秦之易觉得厉容完全没有明白,自己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他脊背僵硬得仿佛要立地变成石像的。

  他另一只手伸出,插·入了厉容冰凉的发丝间,低声喃喃着:“笨蛋,你根本没有明白。”

  然后支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吻住长发坠地的呆愣恋人,半开玩笑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被淘汰。”

  “现在,该你发誓了,新晋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