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确如他所说很大,摆了簸箕,上头晒了切得均匀的荷叶和莲子,淡淡荷香,舒人心肺。

  何忍冬给他端了杯水,然后带他找了厨房和客厅,说到时可以看电视,想喝点东西吃些什么就去冰箱里找找有没有喜欢的。

  这是一处幽静的本地居民房,家中独子在外打拼多年小有成就后就将老人一起接走了,房子索性就供人外租,何忍冬不喜欢住旅馆和酒店,托人问才找到的,以往来也都是直接住的这里。

  他当初跟朋友在这待了几年,索性就直接长租了这个院子,院子也有其他收拾好的房间。

  “房间都是收拾过的,就是有点空荡,夏天容易困乏,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辛秋觉得挺新奇的,觉得这院子都是何忍冬生活过的气息,之前听说他时常来荷花镇,这样一看,的确如此,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他就是这镇上的人。

  他小憩了一会,却没怎么睡着,发现实在睡不着也没勉强自己,就起来整理了早上的观察记录,写了些流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窗外暮色已经模糊了,堆着晚霞和云片。

  桌子旁边搁着一碗绿豆水,估计放了有一会了,他喝完了洗好搁在厨房的碗架上,打算去找何忍冬。

  这会儿正是放学的时间,前面一户人家前三三两两聚了几个小孩,跟主人讨要着堆在花坛旁的细藤用来编花环,有个小姑娘年纪小,手还不算很灵活,何忍冬抽了长长一截,给她编了一段,蹲下身戴在她的手腕上。

  “谢谢。”在温润美丽的人面前小姑娘显得有些怕羞,她被温柔的风抚了头顶,然后戴着漂亮的花环,托着书包跟着伙伴涌去了巷头。

  辛秋站在巷口看了有一会了,何忍冬回头,两人对视,像是晚风惊扰枝头,人间却依旧热闹,但树梢细叶却被扫落。

  他时常想,翻腾的人间嘈杂喧嚣,但不影响他入世的温柔,风一阵雨一阵,沾满了风尘并没有让他沧桑斑驳,心中有阅历,胸中有沟壑,一笔一划中,呈现出了最好的何忍冬。

  他抱着一捧花,那是一张新华社的旧报纸,里头包着一捧五角星形状的红花和长得像绿羽毛的细藤,红绿相间,在街头的逆光处,掉落的香樟和流光与他纠缠。

  “茑萝花,又称金凤毛,常见于野外,性凉可入药,生命力强,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其实有个好名字。”

  那户人家的院子外边的栅栏上生了许多的羽叶茑萝,主人家想要拔掉几株,因为长得太好,挤了其他花草的位子,说看起来不伦不类,拦了不少赏花的人。

  他看那花绿叶翠浓开得正好,跟街对面小卖部的老板讨了张报纸,细细地包了起来。

  辛秋见过这花,他们都喊这叫五角星花,时常偎依在菜园或乡路一角,花小色红,长着尖尖小角,小时候听语文老师说起红星、伙伴们在乡野找可以吮食的花蜜时,他就总会想起这花。

  “雅俗共赏总是好的,或许有人想看红花艳叶,也或许有人想看这清新细藤,我倒觉得,这茑萝小巧可爱。”

  “那、不知道这花能不能得你喜欢?”他将手里的花递到他面前。

  “花很美,当然,糖水也很好喝。”他接过花,站在黄昏下,身后霞光滟滟。

  “在花团锦簇中自然可以共赏,但在良辰美景里也同样可行,所以、去走走吗?”

  辛秋将花放在房间,跟着何忍冬落了锁后,两人绕着碧波湖,看了场因为白鹭水鸟竟飞引起的芦花雪,他们蹲在竹桥上,看荷盖下红脊白肚的游鱼,看群山中日渐西下。

  “何大夫!要游湖吗?可以来摘莲蓬的!”湖岸边摆了不少木筏和船,一位大爷热情地摇着扇子,是个雇船的老船夫。

  “成大爷你好!”

  “要去看看吗?”何忍冬对他询问道。

  辛秋顺着他的视线看那停了不少木船的湖岸,层层叠叠之下荷花莲蓬簇拥着,此时暑气消散,湖内波光粼粼,不少人三三两两组着队划着小舟。

  “我不会划船。”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泛舟,要是不会,就得雇人给他们划了。

  “我会划。”难得出来,借此机会放松放松也好。

  得到同意后,何忍冬跟成大爷租了一条船,他调整着两人的坐姿,辛秋看着那搁在船沿的船杆,开口:“你可以教我,我可以学会后带你回去。”

  何忍冬看着辛秋递过来的手,笑出了声。

  “权当我做一次向导,你好好看看山、看看景。”何忍冬觉得眼前人眉目明艳,似乎在熙熙攘攘的绿意盎然之中也不失颜色。

  “不麻烦的话,讨你几颗莲子做船费。”

  不大的采莲船载着两个人晃在湖面上,在其中泛游着被荷叶遮掩,也算不上太热。

  他折了几支莲蓬,掰着里面的莲子来吃,小心的剥着苦涩的内芯,没忘给何忍冬递上几颗“船费”,剥完莲子的莲蓬没扔,连着几株荷叶荷花放在怀里。

  然后在微风中,他垂着一只手搁浅在湖面,头靠在船头闭上了眼睛。

  黄昏浅淡,何忍冬划着船,挑着人少的水路走,绕开层层荷叶,连泛水的声音都是浅的,浅浅一层涟漪荡着,虫鸣蛙叫倒是热闹了一路。

  暮色慢慢浓了,细碎的星辰像筛子漏出的细沙,天色倒映在碧水之中,全都融在湖里,周围荡着几叶扁舟,何忍冬将船划到靠岸边,周围拢着几簇长荷,堪堪将船身和船上的两人遮住,船身附近飘着一层藻类和几株水葫芦,他折了片荷叶给人轻轻地扇风驱虫。

  船停了,碧波湖的晚上一到,节日将近的活动广场很热闹,人声沸沸,没过多久,辛秋察觉到船停了,他睡眠浅,但刚才却难得深眠了一会,这会意识回来了,人就醒了,阵阵微凉的风还在拂面而过。

  此时的碧波湖游人要多得多,趁着凉意出来看满湖的星子,夜晚的荷山荷海,在一盏盏油灯下打出了光影,在黑夜的浓墨之中泼上了连片的暖色。

  辛秋在朦胧中恢复了意识,张开眼睛后慢慢适应着周围的黑暗,环视了一遍湖中暖黄色的亮色,他此时还没聚拢好光源,那些油灯在他眼中晕成圈点,像草丛中的萤火。

  “不好意思,我睡得有点久了。”

  “没关系,你难得入眠。”收起荷叶。

  在辛秋地注视下,何忍冬拿出盏放在船内木格里的油灯点亮,他看着火苗由小变大,像那些被灯火光顾的荷叶一样,何忍冬脸上铺上了一层轮廓。

  他解下白天缠了大半天被他装在口袋的红绸带,给他绑他抱在身上的莲蓬和荷花,两人最后去吃了个晚饭后去了一趟早上去过的街巷,何忍冬陪着辛秋在巷子里,沿着长而迂回的街道来回走了好几趟。

  辛秋拿着设备时不时地拍摄和记录,何忍冬安安静静地抱着那捧莲蓬和荷花,只是在经过路灯昏暗照射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给他打着灯。

  最后两人走着路回去了院子,各自洗漱完就休息了。

  睡前本来何忍冬打算帮辛秋按摩推拿一下,但辛秋觉得何忍冬今天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忙了,所以就回绝了。

  “走走逛逛这么久,今晚肯定好眠。”

  “那、辛医生好眠。”

  “何大夫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