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前片刻

  当朝霞红尽天边,

  黎明的鸡啼中,昔寒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

  又过了一会,敲门声将她彻底唤醒,

  “谁啊。”她揉着眼睛,

  往生堂的床板很硬,在璃月那会,钟离跟她说过睡硬床板对身体好,

  那时候她用着巴巴托斯的话反驳他, “床软一些,心情才会好一些。”

  钟离没有说话,可等到夜晚,昔寒发现自己的床垫换了一个更硬的。

  久了,她就习惯了,

  现如今在蒙徳又睡了几十年的软垫子,导致她又无法适应这种硬硬得床板,

  “昔寒小姐,是我。”

  温迪?

  昔寒将外衣穿上,随便将头发理了理拿起床边的木棒簪上后拖拉着棉靴走向门口,

  当季节进入春天以后,温度就好像被按了快进键,

  裹着厚袍子让昔寒这几步路走得汗津津的,

  可当将衣扣解开几个时,又能感受到早春晨间的凉气,

  “嘎吱——”她将门打开,

  温迪仍旧穿着昨天夜里到那件白衬衫,身上沾染着往生堂的檀香,

  早上有些薄雾,他冲她微笑的时候可以看见伴着呼吸而出的少许白雾,

  “温迪,你起得这么早啊。”

  昔寒性格温吞,但却是有些起床气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得很好的原因,今早起得很顺利,

  空气中是淡淡的炊烟的味道,又让人心绪安稳了好多。

  温迪将一杯热豆浆递给昔寒, “和老……咳,和钟离先生去吃了早点,这是给你带的。”

  昔寒接过豆浆,烫手的温度透过杯壁印在掌心,让本就因为厚重衣服感到热的她又多了一层薄汗,

  薄汗打湿贴身的里衣,风跟着炊烟和少年身上檀香的味道沿着领口灌入,带走水汽留下丝丝凉意。

  于是握着豆浆的手又紧几分,指尖因为用力呈现淡淡的粉色,

  少年的声音又响起,他低头从棉麻的灰色连帽外套的里兜拿出几个豆沙包, “诺,这个也给你,昨天看你挺爱吃的。”

  昨天……挺……爱吃的?

  昔寒看着温迪,那么短暂的时刻,他居然记得这样清晰,

  见昔寒原地发愣,少年眼眸流转出一丝的疑惑,亮亮的瞳孔因为笑意放大,

  他当她刚起床头脑还处在混沌中,干脆直接将包子塞进她的手里, “快进屋吧,别着凉了。”

  昔寒手指因为多出来的物品下意识微缩,

  是热的。

  “谢……谢谢你,温迪。”

  “欸?”温迪尾音拖了拖, “昔寒小姐不要总是说谢谢,只是带个早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昔寒将门敞开, “进来说吧,外面冷。”

  少年敞着外衣,穿得比她要单薄很多。

  “不啦,”他笑着, “大早上的,我进去还让昔寒小姐不方便呢。”

  昔寒颔首笑了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

  温迪回了“好”跟昔寒挥了挥手便朝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昔寒并没有立马回屋,

  开了一个冬季的红梅花瓣开始掉落,随着一阵风洋洋洒洒地布满天空,

  像是下了一场带着花香与颜色的雪,

  落在地上,又被风卷起,

  昔寒靠在门框上,看着天,

  豆浆的温度沿着手心不断传到身子的每一个角落,

  她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最后将门轻轻合上,

  豆浆是甜的,

  甜的刚刚好。

  *

  在昔寒收拾的时间里,温迪和钟离闲散地走在璃月港的街头,

  “好久没来璃月了,这里繁华依旧啊。”温迪在一个卖工艺品的铺子前站了站,

  钟离: “港口的往来的船舶从未停歇,工人也换了好几代,璃月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从没有减过。”

  温迪拿起一根白玉簪子在手中端详,跟昔寒之前摔碎的那根很像,

  “这个多少摩拉啊?”他问,

  钟离也看去,

  簪子通体白润,簪头还稍稍带点绿,

  卖东西的老婆婆佝偻着腰, “这个啊可是上好的仙人玉,琥牢山那边开采的,看你是外地人,本来卖九万摩拉的,就拿你五万吧。”

  五……万?

  温迪眼皮抽了抽,

  他小心拿给钟离看,钟离正打算两指捏过,便被温迪打住: “老爷子,你给我两只手小心点拿。”

  钟离无奈,如是转换动作,将这根簪子稳稳当当置于手中,

  “仙人玉整体通透,质地坚硬紧密,同样大小的玉石仙人玉更要重上几分,”说着他用金属指环轻轻叩击这玉头, “音色浑浊,对光棉絮颇多,这并不是仙人玉,只是普通玉石。”

  温迪得意地笑笑,身边有个移动的鉴宝专家就是好,

  和昔寒待久的缘故,他看钟离博古通今,觉得他要是开一家鉴宝的铺子一定能赚不少摩拉。

  “喂,老爷子,既然不是仙人玉,那这个该多少钱?”

  温迪拿过簪子,问起了钟离,全然不顾一旁脸都要绿了的阿山婆。

  可面对温迪的问题,钟离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原地摔跤的答案: “这个价格很合理。”

  他这样说也没错,符合着他那朴素的价值观,万物存在契约,万物的存在皆有存在的意义的价值观。

  就像这跟卖了五万摩拉的玉簪,钟离对摩拉没有概念,但存在即合理。

  温迪: “……”

  他了解钟离,于是摊摊手,将玉簪放回原处。

  钟离不解: “若是喜欢,为何不买下。”

  温迪: “没钱。”

  钟离: “……确有道理。”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

  回往生堂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外出采药的白术,

  在钟离的介绍下,几人互相认识了,七七躲在白术身后,抬头看着陌生的温迪,

  温迪正与白术寒暄着,垂眸发现了七七,

  见小姑娘怕生,温迪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冰糖递给她。

  白术替七七谢了温迪,转而对钟离提起了昔寒: “那位寒姑娘数年前来过一次便再也没见过,她的体征我记得清楚,不知现在可好多了?”

  “她好多了。”钟离看向温迪。

  朝着往生堂走的时候,钟离问温迪那根簪子是否是要给昔寒买的。

  温迪笑着说: “不然呢,我这发量也簪不起来啊。”

  “也是。”钟离想起了昨夜, “她在璃月的那些事,你也都知晓了。”

  大大概概,零零总总,比温迪从钟离那听来的全面,

  “那是她的视角。”温迪说。

  钟离折下一株琉璃百合, “你可曾想过,以如今的身份让她重心仪与你后,若有一天她察觉你的真身,又该如何?”

  钟离稳重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参杂在一起,如同敲击在心上沉重的鼓点。

  “我明白。”温迪说, “可只有这样我才能靠近她啊。”

  海鸥从头顶飞过,惊起了躲在树上偷懒的团雀,

  他继续说: “风精灵没来得及回应她的遗憾,巴巴托斯让她带着痛苦才能延续生命,在温迪这里,总要让她被坚定地选择一次,被明确地爱一次吧。”

  说来也奇怪,当我想到如果有一天她放下了巴巴托斯,爱上了吟游诗人温迪,虽然都是我,可心里仍旧好难受。”

  温迪看向钟离手中的琉璃百合,接着说:

  “顺风而行吧,以后的事,慢慢来吧,是对她也是对我。”

  钟离捏着百合都手指一顿,他说: “也好。”

  送走昔寒和温迪后,

  钟离背着手,转身欲走时,胡桃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客卿!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五万的账单又是怎么回事!”

  *

  傍晚前回到蒙徳,离开的这短短两日,却恍惚隔了好久好久,

  蒙徳在迷离的光影下,像个沉静的孩童,

  从正门进入后,铁匠铺叮当的声音传来,

  昔寒抱着盒子,听了一会,问一旁的温迪,

  “听说枫丹现在有一种可以自动打铁的工具。”

  温迪侧头看了看,又看向昔寒: “对,那个啊,昔寒小姐也可以用得上来哦。”

  “这么厉害呀?”昔寒笑了笑,铁匠铺的声音在夕阳里拼接成和弦,

  昔寒停了一会又开始走着,

  温迪就跟在她后面,

  前面的路很长,风车声和人影散乱后的余音,

  让她有种走在梦境里的感觉,

  西风大教堂的钟声如约响起,鸣了好几下,

  才两天的功夫,莎拉不知从哪找来的春季新发出的野芽菜,做成的吐司很受欢迎,

  昔寒继续走着,

  冒险家协会也在这两天搬了过来,凯瑟琳是个温柔的女人,见到昔寒的时候便微笑着挥了挥手。

  玛格丽特又跟她老爹吵架了,见到昔寒的时候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我的酒馆会是全蒙徳最有特色的!”拉着昔寒手的她仿佛拥有了极大的勇气,她对老爹说着这句话。

  她跟昔寒一起往酒馆走,

  昔寒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

  玛格丽特眼睛流转出光亮,声音在蒙徳空旷的街道回荡: “想好啦!养几只猫,叫猫尾酒馆!怎么样啊?”

  昔寒还没说话,温迪率先发表了意见, “啊?一定要猫吗?改成狗尾酒馆好不好,猫毛过敏还怎么去讨免费的酒喝呀。”

  “狗尾酒馆多难听,总让人想到狗尾巴草,当然哦,我没有看不起狗尾巴草的意思。”玛格丽特回怼着温迪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他不一样的地方了。

  “欸?小诗人,你终于换衣服啦,之前还老见你穿着那个披风套装呢。”

  说到这里,昔寒怔了一下,那日风起地,被风吹向未知远处的松绿色披风仿佛飘到了面前,

  她还欠他一件披风。

  温迪揉揉鼻子,想到猫就觉得不舒服, “喂喂喂,在昔寒小姐面前说话注意点啊,什么叫终于换了一件,人家经常换衣服的好吧。”

  只不过都长得差不多就是了。

  玛格丽特往昔寒身上靠了靠, “哟,这两天跟我家小寒姐呆在一起可开心坏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那贴靠着少年身体寻找彩虹等等梦幻不切实际但又真实发生了的场景便浮现于眼前,

  昔寒不自然地绷了绷嘴角,想看但又不敢看温迪,

  她推着玛格丽特回酒馆, “你啊你啊,怎么那么好奇呢,快回去想想怎么开你的酒馆吧。”

  玛格丽特: “欸欸欸?小寒姐,不要怕小诗人害羞嘛,我跟你说,他脸皮可厚了。”

  昔寒:……

  我脸皮薄。

  *

  春天的茶酿比冬日的更受欢迎,

  昔寒这几天像个连轴转的陀螺,有些找不着北,

  温迪仍旧和以前那般,坐在角落里演奏着诗歌,

  有时候在柜台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天青色眼眸的少年,噙着笑意唱着歌,

  蒙徳酒馆众多,

  很多生意好的酒馆并不是靠着本身的饮品有多好喝,而是因为有其他店没有的特色,

  习惯了这里的客人久而久之便将温迪的歌声当成了这里的特色,

  这一天,温迪没有出现,

  昔寒擦着杯子,有些心不在焉,吟游诗人缺席的一天似乎没对店里的客人造成什么影响,

  可她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高塔上唯一的一朵塞西莉亚花的时候,莱修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昔寒从不确定如今的自己是否可以用‘幸福’这个词汇,她只是有点,

  坐立不安。

  玛格丽特来的时候,酒馆已经打烊了,

  “小寒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她将一些点心和酒水放在桌子上, “品鉴一番,看我的手艺够不够格。”

  昔寒擦桌子的动作停下,她洗了洗手,穿上大衣,

  “今天卖得挺快的。”昔寒坐在桌子旁,拿起一杯玛格丽特做的葡萄酒喝了一口差点吐出去,

  咽下去缓了好久,蒙徳的酒度数不高,因而连昔寒这种酒量小的人都能上一整瓶不醉,

  璃月那边的最为辛辣浓烈,浓厚得只需要半杯就能让昔寒跑到树上,弥怒怎么都劝不下来。

  她艰难地看着玛格丽特: “你是不是偷偷去璃月进修过,怎么比那里的还……”

  话完没说还,就听见“咣当—”一声,昔寒醉倒再桌子上。

  玛格丽特手足无措,她推了推昔寒, “啊,这,啊。”

  明明自己喝的时候没事啊,

  玛格丽特拿起昔寒一饮而尽的酒杯闻了闻后脸色惨白:

  “完了,我把浓缩的拿过了。”

  这里的酒精含量估计只有西风大教堂那里的75%医用消毒酒精才能一较高下了。

  小寒姐,我错了。

  玛格丽特无助地又推了推昔寒,慌张地要哭了,就是一朵生命力旺盛的花浇酒精也会烧根啊,

  更何况是昔寒这种身子。

  “怎么办啊?”

  就在玛格丽特着急无措地时候,温迪怀抱着一大捧的塞西莉亚花出现在门口,

  “温迪!”玛格丽特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

  他不过离开了一天,

  怎么就……

  屋子里好大的酒味,温迪观察一会,稍作思考,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玛格丽特在害怕什么。

  “有办法解决的。”

  听到温迪这样说,玛格丽特心定了定, “真的吗?”

  “真的。”他语气坚定。

  然后将花摊在桌子上,清香混合着酒香,潮湿的露水从花瓣上滑落,

  温迪的指尖亮起莹莹的绿光,

  他点在慌乱的玛格丽特的额间,

  声音温和: “我的子民啊,不要怕啦,不要怕啦,这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好了。”

  随着温迪的话音落下,

  玛格丽特沉沉睡过去,

  见她情绪安定后,温迪瞬移将她送回了家,

  而后再瞬移回来,

  看着趴在酒桌上的昔寒,他眉心拧了一下,

  昔寒是他蒙徳的子民,是他亲手养大的花,是与他有着千千万万遍的纠缠不清。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有事呢。”

  温迪找来一只干净的酒杯接上清水,用风元素力碾碎一朵塞西莉亚花然后撒入水中,

  “只是啊,以后要多注意点啊。”

  昔寒听不见温迪此时的话,

  也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印象,

  他是巴巴托斯,是风神,他有一万种方式让沉醉的昔寒将这杯水喝下去,

  可他却选择了最私心的一种,

  他打了一个响指,在呼啸的风声中所有的窗帘落下,挡住了仅存于天边的一点日光,

  因风而摇曳点烛火铺成屋内全部暖融融的光,

  一点点照着他风神巴巴托斯那鼓点般的心跳,

  他将昔寒抱起,让她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女孩因醉酒而泛红的脸颊温热,呼吸也因此急促,

  薄薄的衬衫被她呼出的热气打湿,肌肤间没有阻隔,彼此交换着温度与气息,

  温迪眼神暗了下来,他停顿片刻,扣起昔寒的下巴,迫使她昂起头,正对着自己,

  他低下头,细细地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神态一览无余,

  彼此的呼吸交错,花香间是她属于葡萄酒特有的气息。

  温迪一只手托住女孩的后脑,触碰到那根木簪时他有点不悦,

  他取下她的木簪,那些细微的念头在此刻无限放大,他带着情绪似的将她的发丝蹂躏于掌心,

  另一只手的指尖则随着目光沿着她的鼻梁那细腻柔软的肌肤,一点点往下抚摸,

  天青色的瞳孔微颤,仿佛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陶瓷,

  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在昔寒淡粉色的唇瓣上的时候,迷糊间的女孩眉头微蹙,

  “你怎么这样怕冷,连这一点点的冷都受不了。”他声音里带着点缱绻的嗔怪。

  温迪眉毛微微挑了几分,看着女孩皱起的眉头,指腹犹豫片刻后按压着她的唇瓣来回摩挲,

  细腻柔软还有潮湿的呢喃,

  克制着呼吸的略微发颤,两千年的时光中,他第一次这般触碰到她。

  他渴望隐忍压制许久,抑而不敢发的情绪浓烈到了极点,

  “唔——”昔寒被指尖揉得不舒服,叫出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喷薄到温迪手心,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

  温迪托起昔寒的脸,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眼神晦暗不明,

  唇瓣被他揉得泛红发热,温迪喉咙动了动。

  温迪捏住昔寒的下巴,欺身而下,呼出的热气打在女孩脸上让她的睫毛轻微颤抖,

  和指尖一样样带着凉意的嘴唇贴在她泛红发烫的唇瓣上,

  女孩意识模糊,似乎是感受到了唇边的异样,眉头又深了几分,

  温迪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收紧些力量作为前倾的支撑,

  他用舌尖撬开女孩紧闭的牙关,而后带着风元素的水随之流入,

  女孩因为醉酒而难受的身体得到了缓解,因而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唇,用舌尖去寻找这份解药,

  两片温热相碰,空气中充斥着吞咽的声音,

  像极了欲拒还迎后的配合,

  这一动作虽是无意识作出的,但与清醒的温迪来说,无异于助纣为虐,

  他睁开双眼,唇舌的动作不减,泛起的涟漪给瞳孔蒙上了一层雾,

  这一刻,他放纵了所有的理智。

  一开始轻柔不见踪影,只剩掠夺。

  直到带着花香的茶水全部耗完,温迪才抬起头,

  注视依靠在身边的女孩,继而将水杯中全部的水含住,

  继续之前的过程,

  怎么能够?

  醉酒的红晕逐渐消散,在风元素的助力下,清醒只会来得更快,

  要清醒了吗?

  是要清醒了。

  血液涌上头脑,他再次抬起了她的下巴,眼底情绪不减,

  他擦了擦女孩嘴角的水渍,再次贴了上去……

  如果这是你清醒前的最后一刻,

  请原谅我这一次毫无理由地拿走了你的初吻。

  *

  这一晚昔寒梦见重回两千六百年前,和莱修,奥丝雷,阿莫斯,还有风精灵一起生活的时候,

  梦里阿莫斯还是那样傲娇,跟风精灵谁都看不上谁,互相拌嘴,

  莱修在他们之间一会劝一下这里一会劝一下那里,

  而她则依偎在奥丝蕾的肩膀,烤着暖融融的火,看着几人的说闹,

  炉子里的土豆被烤得松软,木炭时不时发出声响,她笑着,

  所有人都笑着,

  忽而一晃,梦中的她又回到了归离集,她挽着萍儿的袖子去找归终一起看望刚回来的摩拉克斯,

  那天阳光正好,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风吹得空气氤氲,傍晚的璃月笼罩在淡淡的明橙色的光下,

  弥怒追着魈要给他设计新衣,魈就躲到树上躺着,

  ……

  清晨的钟声响起,昔寒掀开被子,浓浓的起床气她伸了个懒腰,

  不太清醒地揉了揉眼睛后又习惯性想要擦下嘴角,

  碰到嘴唇的瞬间,昔寒停住了动作,

  怎么有点疼?

  不确定,再擦一下,

  昔寒又试探性地捻了捻下唇,

  她彻底清醒,果然是疼了,

  穿好衣服后她也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径直去找卧室里的镜子,

  少女苍白的脸颊出现在镜子里面,她看到自己的嘴唇格外的红肿,

  虽然没破皮,但却如同被咬破了那般,

  “嘶——”她吸了口凉气,右侧的头微微偏疼,这是断片的现象,

  她一边揉着头,一边往浴室走,

  边对着镜子刷牙边回忆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昨天酒卖得很快,温迪一直没有来酒馆让她莫名地不安,

  在然后玛格丽特就带着她的酒来了,

  再然后……

  昔寒复盘出来了,

  玛格丽特给她带了一瓶度数极高的酒,喝了以后她就醉了,

  难怪会断片呢,

  昔寒刷完上面的牙齿又开始刷下面的,

  漱口时,下唇粘带杯子的瞬间又有些疼,她想这应该是喝醉以后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之类的,

  如果自己都这么狼狈了,想必玛格丽特那里应该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与此同时,蒙徳城的另一端,玛格丽特坐在床上,

  “我……我咋啥都想不起来了!!和小寒姐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不会作出什么糗事然后被小寒姐狠狠嘲笑吧!”

  不行,这也太内耗了,

  玛格丽特利索地掀开被子收拾自己,拿起背包就要往昔寒的酒馆跑去。

  老爹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忍不住责怪: “大早上的能不能安分点?”

  “等我过两天搬出去,您老天天安分,守着你的安分过吧您。”玛格丽特头也不回。

  洗漱完毕的昔寒除了头还有点沉外也是神清气爽起来了,她推开卧室的门去酒馆准备开业,

  酒的气味逐渐袭来的时候,她又想到了温迪昨天一直没出现,

  “他昨天去哪了吗?”昔寒自言自语,

  走到酒馆中央,她看到,昨夜和玛格丽特喝酒的那个桌子上,有一大捧还沾着露水的塞西莉亚花,

  熟悉的花香混合着酒味,

  昔寒恍惚了,

  他,是来过了吗?

  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面前的花心里乱糟糟的,

  “啪——”门被忽然推开,风趁着门缝飕飕地钻进来,

  玛格丽特气喘吁吁: “昔寒!昨……昨晚我没干什么丑事吧?你可别都偷偷记心里了等我结婚的时候就讲出来。”

  昔寒: “……你猜昨晚那个酒是谁拿错的?”

  玛格丽特瞬间垂头丧气,她将门关上,早春的天亮得还不是特别早,

  现在外面水汽蒙蒙,朝阳卡在地平线,

  “小寒姐。”玛格丽特走过去坐在昔寒对面, “我昨晚拿错酒了,只记得我们喝下去了,然后就就……就是第二天早上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你还委屈上了呢?”昔寒拿起面前的塞西莉亚花枝往玛格丽特的脸上甩了下水。

  “小寒姐,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欸?”昔寒把花放下,逗着她, “那你想故意什么?”

  玛格丽特无话可说,她托着脸,瞥着桌子上的花,忽然, “不对啊,小寒姐,是不是有人在我们断片的时候来过,不然这花……”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下昔寒,反正她是不信这位有起床气的小寒姐大早上能爬起来。

  昔寒摇摇头, “我猜是温迪送的吧。”

  不然还能有谁呢。

  玛格丽特神色艰难, “那如果我们真的因为喝酒闹出了什么丑事,那温迪岂不是……”

  昔寒手里的花啪地一下就掉了,僵硬转头, “你是说……”

  玛格丽特坚定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点想法,

  昔寒想到自己之前每一次喝醉都要爬到高处幻想自己是一只飞鸟,

  这也太——尴尬了。

  绯红爬上她的脸,

  玛格丽特打趣着她: “小寒姐你脸怎么红了?你该不会有什么喝醉后奇怪的癖好吧?”

  她挤了一下眼, “欸?”玛格丽特忽然凑近,

  昔寒往后倾斜, “你……咋了?”

  玛格丽特观察这昔寒的嘴唇: “小寒姐,你嘴怎么肿了?”

  她抬起头,看着昔寒思考一会,眼睛放大, “噢!我知道了!小寒姐!我明白了。”

  玛格丽特往后撤,坐回板凳上,距离拉开,昔寒松了一口气,

  她坐回玛格丽特对面,满脸疑惑: “你明白什么了?”

  玛格丽特“哼哼”几声, “根据我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一定是你强吻了温迪。”

  “啊啦?!”昔寒差点后仰过去,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玛格丽特头头是道: “不然剧情怎么发展。”

  昔寒: “……我为什么要发展。”

  玛格丽特手一摊, “小寒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还没看出来吗?你最近提起温迪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昨天店关得那么早估计也是他不在的原因吧。”

  提起他次数越来越多了?不,昔寒在心里否认,

  可是为什么?

  她看着玛格丽特: “也许是最近他总往这边跑的原因吧,你知道我的,不想和别人建立不必要的感情。”

  玛格丽特皱皱眉,她感觉她的小寒姐为人处事总是淡淡的,看着很通透,可偏偏在感情上,一直很拧巴。

  她知道她不想承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巴巴托斯,

  也许对于小寒姐来说,她接受不了自己对巴巴托斯以外的人有所心意。

  但……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算了,有些事得昔寒自己去面对,她说一万遍都没用,

  “小寒姐。”

  “嗯?”

  “你长得真好看。”

  “……”

  *

  一直到中午温迪依旧没有出现,

  店里终于闲散片刻的时候,昔寒托着脸坐在柜台前,懒懒地打着哈欠,

  温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少年穿着件浅绿色的连帽外套,朝着她走来,

  他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朝着昔寒点点头,而后坐到自己经常弹琴的那个位置,

  好看的手指轻扫琴弦,琴音流淌出来,店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熟悉的歌声,以及客人的吵吵嚷嚷,

  从昨天开始有些不安的心也随同落日一起沉了下来,

  她脑袋放空,站在前台看着温迪演奏时投入的样子,

  时间如果可以静止,

  眼前的这一幕也算是美好,

  昨晚的醉酒带来困意和昏沉完没有还全消散,

  她抽出一张纸怕擦了擦眼角因为困意而泛起的泪,

  直到傍晚打烊时,温迪才收起木琴朝着她走来,

  “好久不见啊,昔寒小姐。”是少年熟悉的声音。

  身边的一切多了点实感,昔寒笑了下, “两天不到,又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温迪笑着不说话,他站在那里,看着昔寒,

  昔寒打破两人之间的安静,

  “温迪。”

  “怎么啦?”

  昔寒看向一旁被插起来的花,

  “这个是你送来的吗?”

  早上将第一波客人安顿好后,昔寒就找来了一个大的空酒瓶子,洗干净后将花枝打理好放进去再装上清水,

  塞西莉亚花很好养活,放水里就能活上一周左右,

  温迪点头: “是啊,昨夜来的时候,顺手放上去了。”

  他挠挠头, “当时有点急事,没来得及告诉昔寒小姐,抱歉啊。”

  “没关系。”

  真的是他啊……

  昔寒想到玛格丽特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断片的情况,

  她抿了下嘴唇,有些酸疼,

  抬眼的目光却不知怎么地就落到了温迪到唇上,

  这是她第一次观察一个异性的嘴唇,

  少年的唇瓣颜色很淡,

  昔寒试探问: “昨晚,你来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她真的很害怕温迪说出自己耍酒疯之类的不好的画面,

  温迪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昨晚我来的时候昔寒小姐都睡了,我总不能去卧室里专门看看昔寒小姐在做什么吧。”

  听到这话,昔寒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差点晚节不保。

  “昔寒小姐是想到什么事了吗?”

  温迪问这话时看了眼昔寒还有些红的嘴唇,昨晚发生的历历在目,以至于他声音里带着些心虚。

  昔寒摇摇头,她同样很心虚, “没事,怕屋里进老鼠。”

  “噢,嗯。”温迪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昔寒也如释重负,

  两人各怀着各自的心思,竟在这一刻达成了默契的共识——不要再追究昨晚怎么了。

  “昔寒小姐——”温迪岔开话题。

  “怎么了?”昔寒快速回应,成功岔开话题。

  少年笑了下,故作神秘, “喂,不好奇我这两天去了哪里吗?”

  不说还好,昔寒本就不喜欢过问别人的事,可是既然问了,

  她真的有点好奇,同时也想为这两天莫名的不安找到些可以依托的理由——她只是担心少年的安危罢了。

  温迪走到昔寒身边,距离的拉近,空气中熟悉的皂香袭来,温度都跟着上升了几分,

  他说: “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长着一种植物,我敢保证用它酿出来的酒一定是全蒙徳最好喝的。”

  全蒙徳最好喝的酒?

  温迪是吟游诗人,听过的奇闻逸事很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也是不奇怪的,

  可是昔寒自己也是在蒙徳活了几千年的人,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她还能不知道?

  比起能做出更好酒的植物的吸引,昔寒更在意为什么蒙徳有自己不了解的地方,

  “在哪啊?”她问。

  温迪攥成拳头的手在昔寒的面前张开,手心空无一物,

  他说: “在梦里。”

  梦里?昔寒眼角抽搐,这,玩呢?

  但还是松了口气,还好蒙徳还被她熟悉着。

  见昔寒不信,温迪认真解释: “须弥有一棵像洋葱的树,那里有连着梦境国土的通道。”

  “须弥?”昔寒蹙起眉头,需要跑这么远吗?

  温迪见昔寒不信的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让你去须弥呢,在摘星崖那边有一道通道,要去的话——”

  他将手递到昔寒面前, “就牵住吧,这样我才能带你过去啊。”

  昔寒望着眼前的张开的手掌,像是一扇打开的心门,她犹豫一下,牵住了少年温热的手掌。

  *

  原来,真的有——

  温迪牵着她穿过了山崖上一道看不见的门,

  门后真的事梦境的国土。

  像是悠远的森林里最静谧的一处湖湾,

  而深蓝色湖中的倒影像是缠绵的梦境,

  梦境里的游船上,风有些大,波浪让船颠簸。

  昔寒脚底不稳,

  温迪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撑起长干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天生就适合弹琴的手。

  “把你的兜帽戴好。”

  温迪提醒,昔寒才注意到自己的帽子早已经被湖上风吹落。

  她像往常一般向后捞自己的帽子,但因为湖间的风,以及她穿得过于笨重,导致她像一只短手猫怎么都够不到,

  有点尴尬了,

  在她手忙脚乱之时,她抬头差点撞上温迪忽然靠近的胸膛,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温度有些冷,他身上的皂香淡淡的,

  昔寒感到自己的睫毛几乎就要碰到他露出的衬衫,

  这样的距离下,她才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那股香味。

  “好了。”

  温迪帮她将帽子戴上后就拉开了距离,那股清晰的香味因而又朦胧,

  昔寒摸了摸头上的兜帽,

  发现温迪将穿着帽子上的绳子拽得很紧,还打了两个死死的结,

  昔寒有一种感觉,这就是八级强风都吹不掉,

  坚硬的绳结似乎都能感受到温迪力量。

  “温迪,绳子拉得那么紧,显得人有点丑。”

  不然她早就系得紧紧的了,但是现在温迪也没给她松开的机会了。

  温迪仍旧和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这样也很好看。”他笑着。

  这明晃晃的哄小女孩的话语,

  昔寒躲在船上,有点累了,

  她听着温迪划着船水波荡漾的声音,

  忽然问道: “温迪,你去过的地方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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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