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周瑞家的送花儿这种事儿时常发生?”就是东西送剩了才给她的情况。

  林黛玉还是摇头。

  贾林氏沉了眼色,换而言之,就只这周瑞家的奴大欺主,没将黛玉放在眼里。

  “那宫花喜欢吗?”

  “不喜欢!”林黛玉这次答得果决,眼里还带着别样情绪,“大红大紫的俗气死了!”还是别人挑剩下的,她不要!

  “既不喜欢,作甚为它生气?”贾林氏盯着她的眼睛。

  林黛玉陡然一闻,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委屈,姑妈也觉得她小性吗?

  不是的!林黛玉想辩驳,但她又实在说不出心里感受,她只是、只是……

  贾林氏见她红了眼睛,眼泪蓄满眼眶,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不要哭,听姑妈慢慢跟你说……”

  第七回

  且说贾林氏探访荣国府,巧遇周瑞家送花,林黛玉话头歪刺,仆不入心,贾林氏看穿症结,言语教侄。

  贾林氏松开黛玉,随手拈起一枝海棠宫花,展在侄女面前,黛玉伤心,见那宫花又气闷,不好朝姑妈发作,只别过脸不看,不时拧着帕子拭泪,模样戚戚。

  “你和薛家同是客,周瑞家的不过主家奴仆,何以两份态度待人,你可知?”贾林氏问黛玉。

  黛玉闻言转眸瞥了宫花一眼,艾艾望向姑妈又垂眼,抽噎答道:“不过欺我没妈,无人相护罢了。”

  梨香院那边有妈有哥哥有仆从无数,如何能让她受了气?

  只姑妈似有不同看法,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浅笑着道:“黛玉说的对,”

  若是嫡姑太太贾敏亲带黛玉回来,单凭这层关系,在这府里也能自在些,但却不够。

  “但不全对,”贾林氏眸色幽深,“你这话说的意思,可是认为你在府中立足的一切都缘自你母亲?”

  黛玉犹豫着点头,不对吗?

  如果母亲不是外祖母的嫡亲女儿,她如何能得老太太另眼相看,寝食起居一应比姊姊妹妹们都强些?

  “你的母亲确是你进入国公府的根本所在,但你在此立足的底气,却来自你父亲。”贾林氏直直望着侄女。

  只见她听闻父亲,眼中思念难掩,又带着不解,嘴里喃喃念着两字,“底气......”

  贾林氏不等她问,又将海棠花儿置于她眼前,“这也是一种底气,薛家的底气。”

  黛玉听得似懂非懂,只盯着那堆纱花儿,面色懵懂,脑中一切似蒙着一层纱,她伸长手指,快要触达。

  “这是宫里头制的新鲜样法,轻易不会流出,民间难寻,薛家从何而来?”贾林氏饶有趣味地看着黛玉。

  黛玉张张嘴,自然想起薛家来历,薛家乃皇商,在户部挂名,领内帑钱粮……

  “原是这样......”她恍然,嘴里讪讪,姑妈是说,薛家送宫花,不过是让府里人都知道薛家与宫中来往甚密、关系不凡,彰显......底气。

  她是极聪慧的,一点即通,只她不懂,简简单单一枝花儿,因何要弄得如此世故俗气?

  贾林氏见她明了,转回正题,“你父乃圣上钦点的巡盐御史,黛玉可知此官是作甚的?”

  林黛玉摇头,她只知父亲公务繁忙,其他一概不知,盖因父亲休沐时只与母亲和她烹茶弹琴,行风月清雅之事,从不将政务带入家中。

  贾林氏放下手中的花儿,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姑妈亦不懂,不过理着些庄头铺子上的庶务,故知一二,今儿与你说上一说,对与不对,我儿暂且一听,自行分辨,”

  林黛玉受贾宝玉影响,对读书科举、宦场沉浮之事无甚好感,但如今与父相隔千里,便是关于父亲的丁点儿消息,她都有兴趣,眼中盛满渴望。

  “黛玉当知道,人必日日食盐。

  历朝历代,盐铁皆官营,朝廷开辟盐场制盐,可要将盐供入千家万户,却不是官府一家能办到,因此,便需盐商。

  而商户要成盐商,又需向官府购入盐引。

  其中,官府发放盐引由哪些商户购得、商户又是否依律缴税、缴多少盐税等等,均属盐务,便是你父职内之事。”

  林黛玉虽不知“盐引”为何物,但大致听懂了,只不明姑妈何意,却听姑妈还在讲,“此事虽一环扣一环,清晰明了,但其中门门道道却极多,

  如商人逐利,何止一家想营盐,可盐引量又有定数,怎办?唯有行贿,让官府超发盐引,你父亲行监察之职,故此,行贿索贿之官商便要忌惮你父亲;

  又如盐税银,此乃巨数,不防有人眼热,从中扒拉一二,你父受天子命收缴盐税,若有人贪污,便有你父之过;

  再如私盐,贩私盐者屡禁不止,可盐场官营,这些人的盐又从何处来,固有私造者,可属少数,其余多从官营场中得来,其中又涉官商勾结,你父要革私盐,又触这些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