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克被人从车里硬生生拖出来，丢到冰冷的水泥地上一通乱揍，接着被黑洞洞的枪口死死抵着太阳穴的时候，他开始迷惘：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做错了哪一步？
不等他多想，又是几记老拳，砸得他眼前也黑了，好不容易勉强爬着抬起头来，看东西也是重影，只模模糊糊地，见眼前这片肮脏的街道，到处飞着塑料垃圾。
猛地，有人一脚踢他肚子上，虽没有下十足力气，却也踢得他一声闷哼，趴在泥水路上起不来。
正捂着肚子，只听一人饱含敌意地问：“是不是光明塔叫你来的？”
麦克正犹豫——从亨特那，感觉两边关系不差，怎么今日刚开车过来，便给人认了出来不说，还是这般待遇？没等他理清思绪，那几个大汉便把他翻过身来，领头的男子蹲下，瞪着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你若不喜欢光明塔，我偏偏是从光明塔来的。”麦克也不示弱，“你要对光明塔无所谓，那我就不算是那的人。”
那人一笑：“骨头还算硬。”
他冷不丁拔出枪来：“我倒要试试看，几颗子弹才能打穿你的硬脑袋！”
“你等等！”后面有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麦克躺在地上，看不见那女孩模样，只见几人闻声，顿时回过头去，枪也全小心地收了起来。
“垃圾大王要见他。”女孩说。
有人啐了一口：“大王见这官家的奸细做什么！”
“可能为了捞你弟弟吧。”女孩挖苦他，“不是大王上次用了人脉，你弟弟能那么顺利，被法庭当场放了？你们几个，今天私自动手打人，回头他要在大王面前告几句，我自是会求情的，但求了有没有用，且看你们打得多重。”
几人听着，默默退开，不再言语。女孩走到麦克跟前来，道：“喂，别这么娘娘腔腔，你自己站起来，别让我扶你。”
麦克这才瞧见她的样貌，矮个子，看着年纪很小，估计刚成年，梳着一头脏辫，脖上戴个大金属链子，穿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运动裤也是松松垮垮的。这就是那个收了金条的小姑娘。麦克想。
“你现在带我去找垃圾大王吗？”坐上车，麦克问。
“当然。只是我们要多跑几个地方。”女孩说，“大王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只有几个地点，是他常去的。”
“我还以为你是他贴身的人呢。”麦克擦去鼻子下的血，打量女孩说。
“哥们，你可少质疑我的权威。”女孩骄傲地说，“我自然是他身边的人，你不信去问问，弟兄们都知道，大家没有不服我的。你要想找到大王，就放下你那讨厌的精英身段，乖乖按我说的去做，我要你干嘛，你就干嘛。”
“好吧。”麦克乖巧地说。
“这还差不多。”副驾上，女孩放松地往后一仰，“我们先去圣詹姆斯医院看看。”
路上，麦克心中颇为疑惑，他忍不住问：“圣詹姆斯是家很好的医院，你们大王，常去那里么？”
女孩一乐：“怎么，我们大王，就因为外号里有垃圾这个词，就不能去好医院了？他就得和你们想象的那样，住垃圾堆里？”
“这倒不是。”麦克忙说。他心道，兄弟会的首领，有些钱也不奇怪。只是一上来先往医院跑，不怕别人见着他病恹恹的一面，心里笑话他软弱么？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大王。”医院病房内，女孩对麦克说。她随即跑开了。
麦克环顾，见这病房里还有几个人，都颇为眼熟，他盯着一人细看几眼，不禁惊呼：“大卫？”
那个叫大卫的人睁着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也不回答他。
麦克走近瞧他，确是金融城最大的搜索引擎公司的老板，听说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卸任了，怎么出现在这？而且凭他的财富，怎么要跟别人挤一间病房？
他轻轻叫着：“大卫？大卫？”
大卫不说话，呆呆地流口水。
麦克注意到，大卫佩戴着接口。他顿时疑窦丛生，在神州的工作经历培养了他的惯性动作——拿出手机，通过共济会的专业软件，拷贝了大卫接口的实时内容。
他看了几行，陡然觉得心也不跳了，先是枯萎，然后陷入死寂，仿佛腐烂的果子，“咚”地一声掉进胃里，溅起一片冷飕飕的水花。
他慌张地四下看去，发现病房里这几个人，全是金融城各大公司的高管或话事人。麦克见其中一人床头柜放着纸张，又一瞥门口无人，便当机立断地拿着读起来。
这是一份纸质病历，本来纸质病历是不应该出现于此的，但麦克读了上面的内容，惊得连这份怀疑都忘了。
“马修，突发性元精神疾病患者。怀疑受到元宇宙内不明因素干扰，导致急性精神失常。现通过神州洪流集团第四代便携接口，采用星夜vip医疗版专业方案，进行精神修复与治疗。2025房内病人病情相似，一并观察。”
“不不不……”麦克惊慌地喃喃。
他在手机上看得明白，星夜vip给大卫提供的，可不是什么治疗。
星夜给大卫提供的内容，像一根木棍，而大卫的脑子像几瓣坛子里的大蒜，木棍要把大蒜捣成蒜泥。
混着蒜泥臭味源源不断飘来的，是精神病毒。
麦克不敢相信，他赶紧拷贝了另外几个病人的星夜内容，虽然提供给每个人的“治疗场景”不同，但结局一样——一团浆糊。
麦克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他们几个倒霉鬼碰上这事了吗？
他刚把病历放回原处，女孩就进来了。麦克连忙全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叫人看出破绽。
女孩说：“垃圾大王不在这，估计在学校。我们到学校去吧。”
“哪个学校？”车上，麦克问。
“河畔小学。”女孩说。
麦克心里一沉，想着刚刚的情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装着无事，问：“你们大王，该不会还在学校上课吧？”
女孩撕开能量棒，边吃边道：“大王可是个不好说的人，从来由着性子。今天三十岁，明天三岁。今天一顿一整块战斧牛排喂不饱他，明天倒要抱着娃娃，求老师讲故事给他听。你别想着理解他，只要尊重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