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劣性失轨>第55章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段没有结果的暧昧,再收拾好心情,将蒋秋时当做一个最普通的朋友看待。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甚至都不是出于本意,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一个算不上亲吻的吻,就像投入井底的碎石彻底扰乱我平静的心。

  那或许根本就称不上平静,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外壳,只要稍微一碰就像海市蜃楼平地塌陷。

  蒋秋时的任何举动都在我这里覆上别样的意味,直到许久后的现在,我闭上眼依然能想起他骤然靠近时的心跳频率,他眼中并不平静的晃荡,仿佛都在对我道出某种无法诉之于口的陈年秘密。

  我很喜欢蒋秋时的眼睛,它没有那么出众,也并不张扬,在看向我时,却美得独一无二。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以为我可以走得很干脆。

  可这都只是‘我以为’。

  原本,我还可以找顾鸣生发泄心中的苦闷,可在关系变质后的现在,我连这唯一一个倾诉对象也彻底失去,只能把一切藏在心底,默默地让它消化。

  也许人真的可以在同一时间为不同的人动心,一旦到蒋秋时面前,我就会短暂忘记陈锋的存在。可回到陈锋面前,我又会忍不住升起矛盾的愧疚,就像一个劣性循环,在我心底周而复始地沉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尤其害怕面对陈锋。与他在一起时,我只能尝试将心情慢慢调回曾经,去学习从前的自己,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习惯把所有心情都毫不遮掩地摆在脸上,但我现在又突然不确定了起来,好像这些年来我从未认真看透过他。

  那些曾经被我遗漏的,忽略的细节,在这段时间奇怪地接踵而来。

  我想,我或许真的有在某个时刻喜欢过陈锋。在他住院时费尽心思地想要给我生日惊喜的时候,在他即使嫌麻烦也总是会抢在我前面剥壳剥虾的时候,在他在梦里无数次迷糊喊出我名字的时候......好像很多次,我都没有做到我以为的不为所动。

  可信任是一个瓷器,摔碎了,再粘起来,如果终生都看着那些裂纹,总会有崩溃的一天。

  我不清楚那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或许还远,或许就在明天,但那一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以至于我开始常常在睡梦中惊醒,闭上眼睛还能看见梦里陈锋离开时决然冷漠的背影。

  他好像随时都会离开,在离我越来越远。

  只有在工作时,我才能短暂地逃离这种窒息。新闻社的气氛并不沉闷,午休时能听见同事们聚在一起闲聊,虽然只是些普通的八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我焦虑的心情。

  我不习惯参与进对话,只是一边听着,一边安静看手机。通知栏突然蹦出一条购物软件的广告,我顺手划掉,在慢了一拍后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陈锋的生日快要到了。

  其实不能说是‘快到’,因为严格算下来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我以往很少会主动想起这些,连礼物也习惯在他的提醒下才去准备。而现在仅仅是看到一则毫不相干的消息,心底也会在七弯八绕之后联想到了他。

  这种现象奇怪又陌生,我从来没有具体地体验过,只是感觉并不坏。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抛开纠结,我认真思考起要送他什么礼物才好。

  如果说陈锋是一个没有浪漫细胞的人,那我就完全可以称得上负数。我一直认为这种事情和性取向没有必然的联系,直到结束一天的工作,也没有想出任何眉目。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我私心觉得有些过于矫情,连仅仅是想到都会升起一丝尴尬。

  我徘徊在商店门口,总感觉自己看起来很像个没有经验的小偷。店里的销售员投来了五次目光,等到第六次时我终于下定决心,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对方脸上扬起一个热情的微笑,“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假装认真地看了一下柜台里的饰品,然后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放在玻璃台上。

  “你们这里有和这个款式一样的戒指吗?”

  “稍等,我帮您看一下。”

  店员仔细地检查起我递过去的戒指,好在没有露出我想象中奇怪的表情。

  我想这一定是个很莫名其妙的要求,但也是我目前为止能想到最有意义的礼物。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可身体却莫名驱动着我,告诉我需要为陈锋做些什么。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没有相同款式的女戒。”店员放下戒指后歉意地说。

  我有些为难,抿了抿唇后还是开口问道:“男戒也没有吗?”

  店员说:“没有的先生,这是LG家的款式,您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去他们家的门店看一下。”

  这个单词有些陌生,我顿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戒指的牌子。离开商店,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两个字母,很快跳出一个官网地址。

  我慢慢地划着,终于翻到一枚相同款式的男戒,目光凝在价格表上,屏住了呼吸。

  就这么一枚朴素到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竟然要足足七万?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点小钱’的范围,甚至都可以买到一枚不错的钻戒……可是陈锋到底哪来的这些钱?

  我怎么也平复不下翻涌的心情,熄灭良久的不安再一次攀附上心头。

  从曾经到现在,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愿告人的秘密,我不能自私地要求陈锋对我保持绝对的坦然。

  可理智与情感永远也做不到平衡,当这个人变成陈锋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买戒指时花了多少钱?”

  回到家后我没有忍住地问出来,为了不显得刻意,还故作镇定地补充道:“今天有个同事问起来,觉得这个款式不错也想买一个差不多的,所以来问了我价格。”

  陈锋看起来没有多少警惕,随性地说:“没有多少钱,也就五六千,我忘记是哪个牌子了,但价位估计都差不多。”

  “你确实是五六千吗?”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望向我,“嗯,差不多。”

  我手心有些泛凉,头一次发现陈锋撒起谎来也可以做到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七万和五六千是差不多吗?”我问他。

  周遭缓慢地安静下来,沉默蔓延进耳里,不亚于一场无声的战役。

  我在等陈锋开口,至少是一个聊胜于无的解释也好,可直到过了很久,他也只是看着我,眼底沉浮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那代表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默认,把我的心按进了冰冷的水里。

  “陈锋,我想过很多次要不要问你,可你每次不是逃避就是岔开话题,你如果不想将事实全部告诉我,就算只说一点也没关系,至少别再让我蒙在鼓里。”

  大概是我流露出了某种罕见的情绪,陈锋浑身的气焰慢慢低下,他轻声说:“小曜,我不是在故意瞒你。”

  我说:“那你就把事实告诉我。”

  缄默良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又要逃避这个问题,陈锋的声音才在耳边低低响起。

  “钱是家里给我的。”

  答案很简单,甚至简单得有些不正常,我的心莫名多跳了几拍,问他:“你是说你已经和你爸妈和解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低下头,抿了下冷硬的唇角,“不是这样。”

  可当我问他为什么,陈锋又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他很少会露出这种趋于弱势的态度,而越是这样就越代表了问题。

  我故作冷漠地说道:“你要是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以后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这样行了吗?”

  “你一定要逼我吗?”陈锋深深注视着我,仿佛在极力隐忍地纠结什么,“林曜,我们别聊这些了,也别吵了行吗?”

  真奇怪,从前说这些话的人似乎一直都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他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好,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起身要回房间,就在走出几步之后,耳边兀然闯入陈锋颤动的声音。

  “我一直没有和他们和解,钱是来自我在家里公司的股份,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到卡上面。”

  公司,股份,这些与他从未有过联系的词语,像是拼图多出的几块硬生生塞进了边角。

  太奇怪了,每一件事情都很奇怪,我回过头对上陈锋的视线,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人,第一次发现他截然不同的另外一面。

  “也就是说,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收入来源?”

  良久,我艰难地开口,心中无数次将这句话拆开重组,得出这个荒唐的答案。

  “......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沉默了。

  我又问了一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锋的嗓音微哑响起:“合同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生效,是我爸送给我的成年礼物。”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我的身体晃了晃,好像很多相关的不相关的事情都涌上脑海,混乱地堵塞在一起,嘲笑起我的迟钝和愚蠢。

  “陈锋,你现在是在告诉我,这五年来你其实并不是一穷二白,是吗?”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忍不住对他笑了出来。

  “你当初骗我说你被家里赶出来,身无分文哪里都去不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能依靠,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已经十九岁了。你知道我愧对于你,更加不可能拒绝你落魄后的要求,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故意瞒了我整整五年吗?”

  “小曜,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只是找不到说出事实的方式。”

  陈锋望着我,慢慢红了眼眶,“我已经原谅你那么多回,就只是那么一次,你也不能原谅我吗?”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些年的歉意,想要给陈锋的补偿,和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究竟有多么可笑。

  在我努力权衡时间,为了两个人的支出而一点点算计的时候,他却还能说出为什么不多陪陪他这样的话。我出于愧疚去改变,为了他无限让步,却完全不知道陈锋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瞒下这一切,心安理得地看我为他烦恼失眠。

  我彻底看不透他了,也不想再去看透,人的内里原来都是一样的自私丑陋,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