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见一面」◎

这是西泽尔最后一次躺上手术台, 也是危险系数最大的一次。

索尔和卡米拉穿着防护服,在一旁焦急地看护等待着。

奥卡西提前给他们做了预警:“这次是研究大脑,所以可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当然, 以元帅的毅力,我认为您绝对可以撑过去的。”

西泽尔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冰凉的仪器贴上太阳穴,他缓缓闭上眼, 即刻陷入沉睡。

……

西泽尔睁开了眼睛, 眼前赫然是一张秀气白皙的面容,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裴怀清。

见到他醒来,歪了歪头, 笑起来露出一个梨涡。

“你醒了?这一次睡了好久呢。”

西泽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忘记了言语。

“咦, 怎么了?傻啦?”裴怀清微微睁大眼睛凑近, 身上的暖香也传入鼻端,洋溢着阳光花朵的气息。

他先是格外大胆地戳了戳西泽尔的唇角, 随后手臂狡黠又迅速地弹回去, 背在身后,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

“好看么?喜欢我么?”

西泽尔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他认真地望进裴怀清深黑的眼瞳, 像凝视宇宙中的巨大漩涡。

“喜欢。”他补充, “很喜欢。”

“诶?”裴怀清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为难, 他撇撇嘴, 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这么坦率可不好玩了呀。”

有些苦恼的模样,眼睛滴溜溜转动, 像只灵气四溢的小狐狸。

西泽尔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轻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

裴怀清见到他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 眨了眨眼,忽而俯身凑上去,一时之间两人呼吸交融,气息相闻。

“为什么喜欢我呢?”

他脸上还带着以往那番羞涩惶然,牙齿轻咬下唇,手臂游蛇般凑了上来,搂住西泽尔的脖颈。

这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

西泽尔顿了顿。

他微微推开对方。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西泽尔任由「裴怀清」眼底染上雾气,望进他视线里,却好像望进另一个场景,另一个人。“喜欢你是自然而然的事。”

没有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了。

如果可以找到缘由,如果可以控制,他也不会沉湎于这段感情这么深。

“哦,是嘛……”

“裴怀清”露出一副苦情的模样,身后的手却忽然急速探出,手中握着什么,在西泽尔腹部狠狠一捅!

“那这样呢?”

“裴怀清”很是无辜地笑了,他捏紧刀柄,又将刀身更深地刺进去一些,轻声细语。

“这样,你还喜欢我么?”

西泽尔眸光一缩,微微垂眸,去看腹部的伤口,他甚至连睫毛也没抖一下,反而在「裴怀清」诧异的目光中伸出手,覆盖在伤口上。

“不够,”他轻叹一口气,语气称得上温柔,“你得这样。”

他拔出那把小刀,一个翻转,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刀身偏过肋骨,精准无误扎入应该是心脏的位置,深入胸膛,西泽尔摸了摸胸口。

没有痛觉,甚至没有血。

他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和失望,心口浮掠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抿起唇看向「裴怀清」。

面前的人惊讶地瞪着眼睛,诧异又难解。

“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听着他的疑问,西泽尔缓缓闭上了眼睛,近乎喃喃道。

“如果他真的能像你这样狠,就好了。”

「裴怀清」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他歪着头,像见到什么无比新奇的东西,饶有兴致地盯着西泽尔。

“小清!”

从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西泽尔眉尖霎时蹙起。

是「封澜」。

为什么这人也会出现。

真是令人恶心的幻境。

“裴怀清”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走向对方,在西泽尔黑沉沉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同「封澜」十指相握。

西泽尔握紧了手心。

即使知道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但他……还是接受不了。

完全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刺眼极了,很想就这么杀了封澜。

“封澜”冲他挑眉一笑。

即使在幻境里,他依然如此欠揍又嚣张。

“他现在归我了哦。”

得意洋洋的模样,和真正的封澜如出一辙。

西泽尔冷冷看过去,没有说话。

他盯着两者相握的手,愣了一会神。

忽然意识到,裴怀清和他不一样。

裴怀清有着众多的选择,总有人会前仆后继地追求他,而后爱上他,可以逗他开心,也可以陪他去做所有有趣的事。

但他自己呢,如果不是这张脸,裴怀清也许根本不会喜欢他。

他不是无可替代的。

西泽尔猛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心脏开始抽痛起来,似乎是那把刀发挥了余热,在心房胡乱搅动。

他抓紧被单,冷漠地回答:“他不喜欢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他和封澜认识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秉性,强势又擅长掠夺,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两人是复刻出来的也不为过。

裴怀清也许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但绝对不会是他和封澜,而是更好的、更能配得上的人,不会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这种可能让西泽尔窒息,却又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解脱。

他意识到,裴怀清身边如果没有自己,会好过得多。

他沉默下来。

「裴怀清」没有再说话,「封澜」的表情也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

这场该死的幻境也该结束了。

然而直到身形最后隐去消失的那一刻,“裴怀清”都在疑惑地看着西泽尔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什么鲜明的情绪出来。

但他失败了。

……

西泽尔在真正的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众人欢呼声中,他面无波澜,朝身侧望了望。

……他不在。

没有来看他。

西泽尔此时竟然无比希望裴怀清能够来见自己一面,哪怕是像幻觉里那样,恶意地捅他一刀就好。

“长官!”卡米拉惊喜地冲到他身边,略显严肃的脸完全展开,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终于,您以后终于可以……”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一直在笑。

西泽尔与防护镜后的他对视:“辛苦你了。”

他不在的这些天,一直是他们代劳军务。

他这么多年,一直活得无知无感,亏欠了周围人许多。

但他真的有些累了。

“小舅舅,别急着闭上眼睛啊。”索尔含笑的声音传来,“快看,是谁来了?”

西泽尔骤然睁眼,撑起身形往外望去。

“啊!元帅!”

“诶诶诶!别乱动啊!”

周围的研究员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还没完全弄好的手术台。

四周很嘈杂,但西泽尔仍然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躁动声。

如此具有活力地,为一个人持续跳动着。

手术室的滑动门后,一张脸怯生生地探出来,犹豫地往里张望。

索尔干脆走过去,把鬼鬼祟祟的裴怀清拉了进来。

“别光站外面,进来进来!”

他热情地要把裴怀清带过去,被西泽尔一个冷眼阻止,才停止动作耸了耸肩。

“那个,我……”

裴怀清在那么多人注视下,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局促地低下脑袋,尽量把自己红透的脸颊藏在头发下。

西泽尔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视线自动消退,所有人着急忙慌地往外赶。

“我想起来还有事!”

“对对对,有个实验还没做完!”

“我的小白鼠还在那里……”

等到人一个一个走光了,裴怀清才抬起通红一片的脸,与西泽尔对视。

沉寂一会后,他开口。

“我,我明天做手术,奥卡西说风险很小,后天就可以走了。”

西泽尔露出一个浅笑:“恭喜。”

裴怀清看见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还好,西泽尔还是比较……通情达理?这让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也不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但还没等他说完,西泽尔就先开口了。

“在做出决定之前,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话?”

“嗯?当、当然可以!”

裴怀清将手背到身后,有些忸怩。

说到底,西泽尔也为他做了很多,这点要求还是可以答应的。

没有多余的废话,西泽尔骤然说道:

“我很喜欢你,在你面前,我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么?”

如果裴怀清回答「是」的话,西泽尔会尊重他的意见,永远不会再去打扰他。

他想给裴怀清足够的自由与选择,即使会……很难接受,但……

他的眼神直白无比,还含着些不明的深沉情绪,裴怀清怔愣一下,呼了一口气:“这,我……”

他咬了咬牙,忽的鼓起勇气:“其实……也没有,特别……”

一句话在嘴里忽然就破碎开来,西泽尔眼神却突然一亮,像是阳光照进了阴暗的角落。

裴怀清就突然捋不直舌头,磕磕巴巴问道:

“你,我想问一下,你能够等我十年么?”

他低下头搅着衣角。

等……十年?

等?

“什么,意思?”西泽尔的尾音有点抖。

裴怀清胸膛起伏两下,他闭了闭眼: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虽然感观实在不太好,但没法否认。”

“我想试试,花十年的时间周游宇宙之后,我会不会再想起你。”裴怀清抿了抿唇,有些为难。

“到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想回来见到你的话。”

“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说出这话裴怀清也是十分难受的,但他又无比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和西泽尔拉拉扯扯这么久,心情极其复杂,他是强势的,但也是温柔的,裴怀清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原谅他,但牵连的那一点情愫却又无法忽视。

十年的时间足矣抹平许多,也许到时候,他能够彻底忘掉过去,忘掉西泽尔。

不过至少现在,他愿意和对方许下一个约定。虽然这听上去对西泽尔很不公平,但裴怀清偶尔也想要自私一次,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话说出口后,他也有些忐忑。

他想过西泽尔很多种回答,但唯独没想到他沙哑地说了声:

“谢谢你。”

诶?

裴怀清惊讶地抬起头,西泽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

两相对视,竟然是对方先忍不住移开视线,殷红眼尾可见一道湿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西泽尔喉结滚动,目光完全失去往常的分寸与清冷,湿漉漉一片,语调低哑,险些失声。

嘴唇颤抖着,最后拉成一条细薄的直线,才没有失态,堪堪出声。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他完全不敢想,裴怀清竟然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值得用十年,去期待下一次见面。

这让他觉得,就算要经历无数次离别,承受无数种痛苦,在苦痛交加中度过余生。

只要能见裴怀清一次,他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直在医院做检查,不好意思啊大家更新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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