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去世?”

  六斤的声音和程颂宁声音一样甜软,有着小孩子特有的单纯和对世界的懵懂。

  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的六斤对死亡没有很深的概念。

  离他最近刚刚去世的是曾经收养过小刀的林老头。

  当时六斤还小,林老头走的时候,六斤什么都不记得。

  六斤在问出这个问题时,旁边的小刀手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已经悄悄的攥紧。

  六斤不懂什么是死亡,小刀体会的不能再体会了。

  在他短短的10年刚刚出头的人生中,死亡已经经历了三次。

  每次去世的都是对他至关重要的人。

  程颂宁看看儿子六斤,又看看在旁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装作不在意的小刀。

  “六斤,去世就是死亡,一个人在世上活得累了,就想找个地方睡觉,睡着了再也不打算起来了就叫做死亡。”

  程颂宁会在六斤睡觉前给六斤讲睡前故事。

  六斤想起程颂宁曾经给他讲过睡美人的故事,

  “去世的人和睡美人一样吗?”

  程颂宁点了下头,

  “对,和睡美人差不多。”

  程颂宁顿了一下,又继续和六斤解释,

  “不过,睡美人和死亡的人不一样,死亡的人会一直睡,永远不会醒过来。”

  六斤难得又追问求知精神,

  “妈妈,那他们不醒来会去哪里?一直睡着吗?”

  程颂宁蹲在地上,她的角度,伸手就能摸到儿子软软的发,

  “嗯......”

  程颂宁想到了网上用的很老的比喻,

  “六斤,死去的人他们会一直睡,睡着睡着,就会变成天上星星,白天他们去工作,晚上他们在天上眨着眼睛,凝望着在地上的亲人。”

  六斤不满意程颂宁的回答,

  “他们干嘛非要在天上,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程颂宁失笑,

  “变成星星的人很难再回来的,你只要记住,死去的人不会消失,他们依然爱在地上的亲人,记住这点就行了。”

  六斤对程颂宁的解释似懂非懂,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程颂宁说的,

  但在程颂宁耐心解释下,六斤多少明白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六斤小胳膊环着程颂宁的脖子,小脑袋埋在程颂宁的颈窝里,

  奶奶的,闷闷的声音从程颂宁的颈窝里流淌出,

  “妈妈,你和爸爸还有小刀哥哥别去世,我想你们一直都在。”

  程颂宁看看在一边眼中突然有了光的小刀,

  她脸上勾起一个爱慈的微笑,

  “好,只要六斤听话,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就一直会在。”

  .......

  担心两个孩子在家的不光是程颂宁,

  聂怀远作为知青骨干要帮着村里一起组织,

  抽空中也回了趟家,

  程颂宁把刚做好的疙瘩汤端上桌,

  为防止味道变异,程颂宁连盐都没放,直接用青菜干虾仁做的。

  一家四口快到两点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六斤先前被小刀喂着吃了点桃酥,

  对程颂宁做的没味道的疙瘩汤不怎么有胃口,

  坐在一边看着程颂宁他们吃饭。

  聂怀远等下还有事,吃饭吃的有些着急,

  “怀远,慢点吃,”

  “嗯,”

  吃完饭后,聂怀远顾不得休息,换了身耐脏低调的衣服又匆匆出去。

  ......

  生死是大事,

  人出生的时候,第一声是自己哭的,

  人走后,最后一声哭声是挂念自己的人发出来的。

  程颂宁离开村长家之前,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已经算过,今天是个请身入棺的好日子,

  傍晚时,村长身下的子侄辈要端着饭菜绕全村一周,请周围的山神精怪帮帮忙,让村长往阴间走的时候别害怕。

  子侄辈绕村会经过程颂宁家附近。

  唢呐伴着伴着大小喇叭的声音由远及近,提醒住在附近的人出来送村长最后一程。

  六斤想出去看看,

  程颂宁抱着六斤,身后跟着小刀站在门口,

  村长儿子刘向北穿着一身白色孝服手捧灵位,

  后面村长的两个女儿端着食盒跟在后面,

  向红大姐双眼通红,

  手捧着食盒,噙着眼泪,

  一边的向红眼泪像是流干了一般,

  她刚回娘家哭天抢地的一顿嚎,嗓子已经干哑,

  没等葬礼结束,

  在村长家帮忙的长舌妇把向红痛哭的模样传遍了村里,

  村里人现在没有不知道村长小闺女向红孝顺至极的事。

  放在以前,向红一定得意自己有了好名声,

  可现在,向红顾不了那么多了,有好名声怎么样,

  她亲爹已经没了,

  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自己给坑没的。

  今天一天向红都在想,如果她没有和于振邦结婚,还是和从前一样嫁给宋富林,那她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向红心里有鬼,

  向红心里有愧,

  眼看着丧葬队伍离着埋葬刘家人的祖坟越来越近,

  向红胸口的气提不上来,

  一下晕了过去。

  ......

  等程颂宁知道向红晕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六斤和小刀已经睡过了。

  程颂宁拿着一本书坐在桌前等聂怀远回家,

  她不确定聂怀远今晚回不回回来,

  按照习俗,有人去世后,这家人前三天家里的灯一晚不灭,

  村里的人都聚在那里,或者打牌或者聊天,

  在那里守夜,

  聂怀远是外乡人,又是刚回村的知青,守夜的事情应该用不到他。

  晚上十点多,家外的门栓响动,

  程颂宁听到动静起身开门,

  “颂宁,怎么还没睡?”

  程颂宁冲聂怀远笑笑,示意聂怀远脱下脏的不成样的外套,

  “睡不着。”

  聂怀远知道程颂宁在等自己。

  “睡不着也该闭眼休息休息。”

  程颂宁知道聂怀远嘴里没说完的话大概是要数落自己,

  “怀远,村长家怎么样了?”

  聂怀远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眼睛往炕上瞧,

  六斤抱着来福睡的香甜,

  “村媳妇伤心过度,饭也没吃,已经睡下了,村长家哥哥姐姐还好,最小的女儿在送汤上哭晕过去了。”

  程颂宁想到向红刚回家时难过的模样,

  “村长去世,对向红打击很大吧。”

  想到刚下乡时,村长提起向红骄傲的样子,

  “我记得以前村长就最喜欢向红这个小女儿,他们父女俩关系很好,现在村长去世,不知道向红什么时候能挺过来。”

  程颂宁看着摆在炕桌上的煤油灯,

  她和她爸关系也挺好的,

  她爸年轻时是个开武馆的大老粗,他有一身好力气,

  但为了程颂宁这个闺女,大老粗也能研究小裙子,小头绳,

  这些都是她妈后来告诉她的。

  程颂宁眨着眼睛,br>
  微冷的空气冻得眼睛发干,她也想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