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会 ◇

  ◎脱掉马甲◎

  四楼泳池边两个人仍在对峙, 保镖们守在门口不肯吭声。

  方才云修然说的那番话落在耳里,尽管让李墨安心底有些许不安,但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冰冷。

  即便少年一句话也没说, 身为心理医生的直觉让他猜到大概, 男人背过手缓慢坐起身子, 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看来,他还不知道你骗了他。”

  面对比他小近二十岁的人,云修然这些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他缓慢移动身子, 一边注意少年手里的钢管。

  “虽然只是件很细微的事,但他发现我在骗他,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

  手腕上的绳子开始有了些许松动,云修然刻意将声音压低,藏在眼镜后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他整整五天连看都不看我, 即便我站在他们班级跟他打招呼。”

  虽然绳子是麻绳, 可他毕竟是李家旁支的人,保镖束缚的并不是很紧。云修然活动血液不流通的手腕,目光盯住人略微失神的面孔。

  “我跟他说下课后树上会有小兔子, 可那天我偏偏忘了, 等我再去挂上时, 他已经开始不理我。”

  不知云修然这句想表达的意思,李墨安发现他背在身后胳膊有了异样,反手抽出别在腰后的□□。

  还没等云修然撑住地面起身,他半蹲着时眉心抵上冰冷枪口。

  少年蓝眼睛里此刻满是嘲讽,子弹上膛声清脆, 他勾起嘴角:“你觉得在你做过那些事情以后, 丁玉还会选择跟你?”

  他底气源于那若即若离的吻, 李墨安甚至无需考虑青年会不会答应做他男友。

  对他来说,只要是丁玉站的位置,就是他要守护的地方,丁玉的手,便是掌控他的绳索。

  或许连他都不知道,丁玉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如此深刻影响。

  面前半跪在地的可怜虫,则是丁玉不要的垃圾,他根本用不着跟这种东西置气。

  “所以呢?”想通这些他勾起嘴角,枪口微微上移,“你说这些丁玉便会回到你身边?”

  他手中力度不算小,以至于云修然也不自觉往后倒。

  冰冷枪口像是一次无声的宣战,李墨安眼底除了明目张胆的愤怒,就剩即将见血的疯狂。

  “二少爷!”

  眼见他真的要动真格,守在门口的保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们虽说负责保护李家人的安全,但到底不是自小跟在李墨安身边那批人。

  更何况云修然是李老先生点名要姓要见的人,如果出了意外他们都不好交差。

  “宴会马上开始,您再不下去,可能会被李老先生训斥。”

  听他们这么说,李墨安皱眉反问:“老爷子也过来了?”

  自知说漏嘴,保镖们都不敢再吭声,面面相觑微微退后几步。

  回想李沫先前有些不对劲的表现。李墨安起初以为是他过于敏感,却未曾想到老爷子真的亲自来国内盯他。

  “什么时候来的?”

  保镖们回应道,是前天。

  坐在地上的云修然见形式转变,加速的心跳也渐渐沉稳了下来。

  虽然面前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但能管住他的也就一个丁玉,现在看来还有李老先生。

  “李二少爷,您真的不去楼下看看吗?”

  云修然不再伪装,他大大方方伸手推正快滑落的眼镜:“我知道你厌恶我,但这些可能都是个误会,毕竟你也不知道事情经过。”

  找准了机会便开始为自己开脱,尽管他眉心留下个滑稽枪口:“如果不是丁玉同意,我怎么可能会绑架他。”

  他伸手拉开衣领,让众人看清他肩膀伤疤:“他说不想活下去,可又担心死亡的滋味过于恐怖,所以我才选这么个方式来满足他。”

  男人声音回荡在泳池边,语气也带了不易察觉的挑衅。

  李墨安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可是亲眼目睹丁玉为了从绝望中走出来是有多痛苦。

  “所以呢?”

  他将枪口微微下压,轻轻点在云修然陈年旧伤上:“你就因为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对人进行长达七天的心理折磨。”

  保镖们知道这是李墨安即将动手的信号,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毕竟在没选定下一位掌权人的时候,李家话语权最重的还是李老先生。

  就在李墨安扣下板机的下一秒,漆黑对讲机隔空甩来,将枪口打得偏移了方向,子弹落入深水泳池中。

  保镖力度大到不是李墨安能承受得住的,顿时他虎口处出现道红痕。

  “得罪了,二少爷。”

  他们不敢直视李墨安的眼,毕竟云修然是李老爷子点名要姓要见的人,如果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

  “哦?”

  堂堂李家二少有朝会被保镖压了一头,当下李墨安脚尖一勾,将滚远的钢管拿在手里:“所以说你们也是老爷子的眼线,对吧?”

  只有对丁玉温和的冰蓝里此刻只剩风暴,他不管今晚到底有何重要事情宣布,让自己那两个保镖将一楼暂停的视频播放。

  “你们跟在老爷子身边久了,是不是觉得任何杂碎都能欺负我?”李墨安脸上重新露出他标志性笑容,但笑容不及眼底,里面满满都是疏离。

  保镖都在本家待过,他们自然明白李墨安微笑的含义是什么,众人瞬间不敢造次,松开扶助云修然胳膊的手沉声道歉。

  见他们这副模样,李墨安气极反笑,像这种见碟下菜的他见得多去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

  “我不管你在宴会上做的小动作,又会跟老爷子说什么东西,”李墨安手腕一转,子弹上膛对准保镖的膝盖,“怎么,我只不过是回国一个多月,你们就不认得我是谁了?”

  气场全开之下,李墨安带来的威压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保镖们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原本低垂的头又压得更低些。

  从未见识过上百年家族的继承人发怒时的模样,云修然心下也有点恍然。

  他只见李墨安跟在丁玉身边时那副无害面孔,却忽略身为百年家族的后代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单纯。

  黑黝黝的枪口重新对准了他的眼睛,当云修然抬头对上李墨安像是打量死人的视线,他才意识到面前少年是真的想让他死。

  四楼风波丝毫影响不到一楼,汤亚跟母亲站在人群外围,不知面前垂下来的屏幕是为何意。

  “这李家是想用屏幕来讲话吗?”她本想说句玩笑话逗汤母开心,谁知女人心思全在已经濒临破产的汤家,还想离婚以后要怎么做才能捞得更多钱财。

  于是汤母极度敷衍,甚至都不愿多看自己女儿一眼:“管我屁事,都是见死不救的东西。”

  说话间,原本还算明亮的大厅彻底昏暗下来,垂在面前的屏幕开始逐渐亮起。

  画面中先是出现一个抖动的摄像机,众人也看不出背景是在哪里,唯独窗边的蓝色窗帘被风吹得不断飘动。

  外面似乎还落了雪,房间光线明亮,吸引众人目光的是桌子上的小药瓶和一张手帕。

  “这又是什么呀?”站在汤亚左边的女生捂住嘴小声跟旁边人说话:“李家也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吗?”

  周围没有人吭声,画面随摄像机抖动而晃动。等景象移到房间门口,注意到摆在架子上的吊兰,汤亚猛地意识到这是哪。

  像是验证她内心所想般,突然出现一只手遮住镜头,再次移开时,有人注意到拍摄人脚上的黑色皮鞋。

  就算隔着镜头也能看出其主人的爱护与珍惜,直到面前人伸手开门,露出袖口的纯银大理石手表,以及表盘上龙飞凤舞的云。

  明明还处在人群之中,可汤亚却觉得后背寒气一点点上涌。

  她不知道云修然会留这么容易抓住把柄的东西。可如果能被李家查到的资料,为什么当时却没有人发现?

  画面依旧在慢慢走动,人们的注意力也跟着摄像头移动而被吸引。

  看着与记忆中无异的教学楼走廊,汤亚攥紧了手提包,生怕呼吸惊扰到站在角落的少年。

  不过视频似乎进行过处理,以云修然戴摄像头的方式必定能拍到丁玉的脸,可少年始终是背对着众人。

  “这就是他上高中的地方吗?”

  不知何时,身边突然站了位身姿高挑的青年,起初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所以汤亚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直到画面骤然变亮,汤亚才注意到青年凌乱刘海下,亮得让人心惊的蓝眼睛。

  她甚至还注意到人眼角下,存在几滴未擦干的血迹。

  以为只是流浪画家的人出现在宴会大厅,身上还是汤亚从未见过的凌然气势,她隐约猜到这人隐瞒丁玉的事。

  与跟在丁玉身边的单纯模样不同,青年发丝尽数别在耳后,从额头到下颚的弧线一气呵成,其带有的侵略性令汤亚不敢直视。

  “难道你——”

  果不其然,未等汤亚话音落,站在身边的少年低头,朝她露出笑意不及眼底的微笑。

  “我只不过是他的好弟弟安墨,同时也是李家第二顺位继承人,李墨安。  幸会,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