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丛林深处的参天古树粗壮结实,郁郁葱葱的枝叶一路盘旋着直上云霄,它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以及飞流而下的瀑布。栖息于枝头的鸟正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声音悦耳动听,给这片树林带来勃勃生机。

  然而下一秒,一道影掠过,那只鸟只来得及发出“吱”地一声就没了动静。黑袍男子灵活地在枝头站稳,手里捏着那只鸟稍稍用力,鲜活的生命立刻化作了一团死物。

  他一脸漠然地撒了手,看着小鸟飞速下坠,掉进了这无尽深渊;而后被沉在深渊之下的怪物的血盆大口稳稳地接住,驺吾吞下那只鸟,慢慢地浮到了悬崖边上,与男人四目相对。

  驺吾长了张老虎的脸,比身体还长的尾巴一晃一晃地,看上去凶相毕露。它冲着男人意犹未尽地卷了卷舌头,说道:“这么小,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方圆百里都被你吃光了,还想怎么样?”男人冷笑了一声,眼神里充满嘲讽:“据人族记载,驺吾是仁兽,非自死之兽不食,真是胡编乱造。”

  驺吾不理会他的嘲讽,发出了一阵诡异的怪笑:“愚蠢的人族总爱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自以为是地书写历史,谈古论今,真正见过我的活物根本不可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这就是盘古当年拿斧子要砍死你的理由。”男人的声音懒洋洋地,说话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毕竟这怪物开口说话时喷出来的气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熏得他直皱眉头:“到了如今,盘古斧带来的束缚还在困着你,让你无法彻底展现出自己的力量,真可怜。”

  “闭嘴!”驺吾发出一声震怒的低吼,那棵参天古树随着他的吼声簌簌往下落叶,它怒目圆睁,盯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说道:“别以为你替我确定了盘古斧所在就可以对我出言不逊,我要吞掉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面对他的威胁,男人丝毫不慌,剑眉一挑,轻笑了一声后说道:“你如果可以,早就这么做了,不用等到封印解除。”

  “废话少说,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抓住那只小类兽。”驺吾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着即将到手的奇珍异宝,充满了贪婪而诡异的笑:“为了抓他,我连他的弟弟都没舍得吃掉,毕竟他才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

  男人的眼底有一丝厌恶闪过,但也只是片刻,随后他说道:“快了,你用他的弟弟再织一个网,他也许就上钩了,而这一次也不会有人能救得了他,毕竟当年重创你的孟章神君如今彻底沦为了人族的看门狗,连特案处的大门都出不了。”

  “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圣兽,怎么把自己混到了这种地步。”驺吾问道。

  “因为他给自己的枷锁太多了。”男人冷笑着回答道:“用各式各样的东西束缚住自己,就好像这天地万物的职责全在他一人肩上,可笑极了。”

  驺吾又问:“那你呢?”

  “我?”男人掀起眼皮,停顿片刻后说道:“我跟他可不一样。”

  “也对,毕竟你也是个怪物。”驺吾发出诡异的怪笑,整座山都随之抖动起来,原本顺流而下的瀑布四处飞溅,流水打湿了男子漆黑的衣袍。

  男子的脸色冰冷而充满杀意,他抬头看向驺吾,慢慢在掌心汇集了一团漆黑的火焰,他冷冷道:“我说过,我讨厌别人说我是个怪物。”

  哗啦啦——

  雨幕冲刷着静谧安详的泉山古镇,将周遭的一切都融入了朦胧烟雨之中。费景行坐在落地窗边,捏着画笔咬着嘴唇,秀气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难得有空出来采风写生,却碰上了接连不断的阴雨天,实在扫兴。

  他严重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不太适合出门,所到之处都会下雨,若非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雨神转世了。

  “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的盛尧边打哈欠边走到他旁边,半眯着眼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费景行一回头,瞥见美人衣衫半解,肤白如玉,一对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的模样,登时心跳加速迅速扭头,故作镇定地在素描纸上涂涂画画。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没什么,你你你...你把衣服穿好!”

  盛尧低头看了一眼,眯起眼凑到了费景行身边,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低语道:“又没有别人,不穿都行啊。”

  “不!不行!!!”费景行红着脸打断他,连耳根子都像是熟透了一样,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回头看盛尧。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故作镇定道:“你放手,我要开始工作了。”

  “等一会再做,着什么急呢。”盛尧完全没有要撒手的意思,笑吟吟地说道。

  费景行却板着脸坚持:“不行,放手,一个贤惠的好老婆不应该耽误自己老公的工作。”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每天晚上躺上床的时候,谁才是那个呜呜嘤嘤、嚷嚷着说不要的那个。

  “好,我贤惠。”盛尧深吸一口气,凑到人脸颊亲了一口,随后直起身子打算离开。他抬头的瞬间瞥见不远处的路口有一道撑着伞的身影,消瘦而纤细,在经过对面的小路时往这头看过来了,然而却在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缩了回去。

  行迹相当可疑——

  盛尧站在窗边注视着那人撑着伞慢慢走远,却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指甲缝里抠出来的假期,他可不想浪费在奇怪的人身上。盛尧收回了视线,落在眼前的素描纸上。

  虽然这幅画刚刚勾勒出一个轮廓,他却已经能判断出那是他自己的侧脸了。

  撑着伞的人拐过路口,快步走进了一户人家,推开门走进去,收起来的雨伞在他掌心化作一道青烟,他穿过悠长回廊走进了古色古香的院子里,却在院子门口瞥见了一抹血红。

  血色形成了笔直的轨迹,从门口蔓延至屋中,他顺着这条痕迹迅速进了屋子,在里间的长椅上发现了闭目养神的黑袍男人,他脸色苍白,搭在扶手上的手臂还在不断渗出血。

  “玉京!”他惊慌失措地上前,半蹲在长椅旁边,小心翼翼地捧起男人的手,精雕细琢的眉眼间充满了担忧,轻声询问道:“你怎么受伤了,让我看看。”

  被唤作玉京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看向他,表情冷漠:“韩灵枢,我问你——”

  “什么?”韩灵枢疑惑道。

  “我是怪物吗?”玉京的表情极为认真,被对方捧在掌心里的手有些发抖,这一用力,手臂上伤口就渗出了更多的血。

  “不是,你不是。”韩灵枢赶紧回答,随后手忙脚乱地掀开他的衣袖,被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震撼到了,急得登时红了眼眶:“怎么...怎么会这样?疼不疼,你先别动,我帮你疗伤。”

  “你说谎。”玉京冷冷地说道,深邃眼眸死死盯着韩灵枢:“我对你是什么样子,你我心里都有数,这样的我,难道还不是个怪物么?”

  韩灵枢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低垂着眼眸,遮盖住眼神里的黯淡。从玉京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柔美的面部轮廓,以及鸦羽在他下眼睑投下的那片阴影,他唇角扬起,轻声说道:“不是的,真的不是。”

  “随你吧。”玉京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与他继续争辩,随后他感受到一阵柔软的触感从伤口传来,缓解了他伤口处的疼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血脉喷张。韩灵枢像是一只温顺乖巧的幼兽,伸出了粉嫩柔软的舌尖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他伤口处的血渍,每一下都像是撩拨在他心头。

  他感到呼吸一窒,一阵热意瞬间冲破了天灵盖。于是他反握住韩灵枢的手,顺势将人一把扯过来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扶着对方纤细的腰身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的疗伤方式?”

  韩灵枢明显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道:“什...什么?”

  玉京冷笑了一声,一个翻身把人压倒在长椅上,附在他耳边低语:“我说,你就是用这种方式给人疗伤的?你是在疗伤还是在勾引人?我不在的时候,你给多少人这样做过?”

  “没...没有......”韩灵枢小声反驳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眼眸里闪烁着点点光芒,看上去楚楚可怜:“只对你这样做过,其他人都没有。”

  “最好是这样。”玉京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轻佻地笑着:“你这副身体有多淫/乱多饥渴只能我知道,要是让我发现有第二个人,我一定把他剁碎了喂狗。”

  黑雾凝结而成的藤蔓顺着韩灵枢纤细白皙的脚踝一路往上,延伸到他的大腿处时突然收紧了力道,这样的变化让韩灵枢忍不住夹紧了自己的大腿,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发出一声呜咽。

  “这就受不了了?”男人残忍地笑着,操纵着藤蔓肆意妄为,惹得身下的韩灵枢脸颊潮红,难耐地发出阵阵喘息。

  “别...你别......”韩灵枢发软了音调求饶,满眼含泪地看着他:“我难受。”

  上一次受到这样的惩罚还是他擅自行动引导那边的人破了私立学校的那桩案子的时候,而后的日子里,虽然说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喜怒无常的,但也不至于总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

  “我要让你记住有多难受。”玉京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被这美人垂泪的一幕所触动,他继续说道:“这样,等到你成功混入进了他们之中后,才不会忘记如果背叛了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一定,一定会比现在难受一百倍。”

  岚城,Athena酒吧。

  作为这座城市的高消费娱乐场所,这里的夜从来都没有沉寂的时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相拥在一处的红男绿女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暧昧。

  时煊穿了一件暗红色雪纺衬衣,草草地扣了四颗纽扣,衣领敞开,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脖颈与漂亮的锁骨,下身那条黑色长裤显得他腿长腰细,身材比例相当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楚遇”这副皮囊越长越不太像最初那条人畜无害的小人鱼了,反倒是更像他本人了。

  他站在洗手间的洗漱台前,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发丝上沾着水珠,紧紧贴着鬓角,显得肤色格外白皙透亮。双手撑着洗手台,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错,功力不减当年!

  好不容易姚沛舟临时出差,再加上最近的锁心结的反应也没有过去那么大了,后者离开个三五七八天没什么问题。

  作为特案处曾经最风流倜傥的人物,现在不寻欢作乐更待何时。

  进入夜场的瞬间,时煊如鱼得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出入各类声色场所、肆意散发魅力到处撩拨人的时候,不比待在姚沛舟那个禁欲得像个和尚一样的小崽子身边有意思。

  尤其是这小混账跟耍他玩似的,眼看着要到那一步的时候又跟守身如玉似的停下来,白白浪费人荷尔蒙。

  “哼!没劲!”时煊想到这里就一阵不爽,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说道:“等着吧姚沛舟,哥哥今晚送你一顶帽子!”

  还是有颜色的那一种。

  百里之外的晋湖州,躺在酒店床上的姚沛舟突然打了个喷嚏,一阵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带着几分不安。他翻了个身,看着身边这一大片空缺,彻底失去了睡意。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习惯独自睡觉的人。